重生之郑式春秋 第9章 密谈

最终还是范蠡先认了输，“郑旦姑娘也应该知道，先前的会稽山一战，我国为吴国所败。”

果然是说到了正题。这种与越国存亡有关的事情，若被提前告知，那必然是被委以重任。

郑旦虽然不明白这一世为何范蠡选中了同她提前坦白这件事情，却还是继续听着他说下去。上一世的时候，被独自叫出去的是西施，这辈子却成了她。

而她这一世，除了主动交好一个西施，什么都没做。虽然无论被叫出去的是谁，被告知的事情将都是一样的。上一世西施从这间屋子里出来以后，抑抑了许久的样子，她也是直到后来在被作为送进吴宫的人之一，才大致明白了，当时西施被告知的是什么事情。

郑旦垂下眼睛不再看范蠡，而是盯着自己脚尖前面不远处的地面，“我知道。”

范蠡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严肃，先前一路都没让她察觉的上位者的威压在这时候像是五月里突然来临的暴风雨，“那你就应该知道，如今的越王根本没有淫乐的心思。”

“唔，”范蠡的话进入郑旦耳中，她了解现今越国的状况，便不会否认他的话，只能用这个算不上有礼的字眼表示回应，“我知道。”

“这次在全国大选美人，本来是为了送去吴宫，”范蠡见她没再像之前一样装傻，说话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郑旦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一个身为上将军的人，对她区区一个乡野女子用了“求”字，那么他所求的事情，便不是一件做起来很容易的事情了。

郑旦知道他将会说出的话，却没有对此做出阻止的举动。即使她知道自己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也有极大的可能被送去吴宫，她也没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愿意的，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于公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越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袖手旁观；于私，她也愿意陪伴在那个让她追随了一生，却从未将这份感情诉诸于口的人的身边。

她并不会像前世的西施那样犹豫与彷徨，而是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带着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期待，郑旦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光，坚定地抬起头来，“您说。”

郑旦的期待表现得太明显，几乎要让范蠡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才会看见她这种似喜似悲的笑容。

不错，似喜似悲。郑旦的脸上挂着笑，范蠡却敏锐地察觉这并不是因为开心，而更像是明知一件事情的结局不会如她所愿，但还是要做下去的慷慨赴义之感。

她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范蠡想。

从一开始，郑旦就表现得太过不同。她仿佛知道范蠡将会做什么，而她也始终表现出自己会无条件支持他所做的事情的态度。而范蠡又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对自己抱有特殊的关注。他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郑旦是个聪慧的女子。

而一个聪慧的女子，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范蠡对上郑旦的眼睛，神情比刚才还要更严肃一些，“前朝商王帝辛，极其宠爱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做妲己。”

郑旦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看着范蠡。她不知道帝辛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妲己是什么人，但范蠡说这句话，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范蠡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的目的暴露得一清二楚，“郑旦，越王需要你做那个妲己。”

即使不知道他之前说得那两个人究竟是谁，郑旦却隐隐约约地明白了范蠡话里的意思，确切地讲，她应该是本来就有了范蠡私下与她交谈究竟是为了什么的认知，无论他说什么，总归万变不离其宗。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郑旦却还是逼着自己把话说清楚，“我成为了上将军口中的妲己以后呢？”

“我以为你心里已经清楚，你应该做什么了，”范蠡看着郑旦似乎是还想要装傻的样子，没给她这个机会，“那时候，就是你为越国效力的时候了。”

范蠡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用带些恳求的目光看向郑旦，在他心中，郑旦是个聪明人，她在这个时候几番装傻，明显是要推脱这件事情。

去吴宫与去越宫不同。即使是越王已经听取了他与文种的谏言，准备暂时伏低做小，侍奉吴王，以换取越国的一线转机，但越王的妃子生活还勉强能够维持；但如果一旦决定了出越入吴，那么等待这个女子的将不只是宫中争斗，还有吴越两国的暗潮汹涌。

可是郑旦并不想推辞。她甚至是无比期待这一刻。

然而郑旦抬起头来，看着范蠡，眼睛里如同有火焰燃烧起来一般，亮得惊人，“郑旦，义不容辞。”

六个字，咬字清晰，掷地有声。范蠡顺着这铿锵声音去看她，竟生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纵使他刚才言辞行径都几乎是在作戏，不论郑旦知道这种事情之后是否会同意，她必然是会被送进吴宫里的人之一，他也没想到郑旦答应得会这样轻易。

而郑旦就这样答应了下来，仿佛只是一名贵族向太阳下瘫坐在街头的乞儿丢了一枚铜板一样轻易。哪怕是郑旦已经告退走了出去，也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郑旦出去以后就看见了西施满脸担心地站在不远处等着她。见郑旦阖上了房门，西施迈着小碎步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上将军同你讲了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事情……”郑旦看了西施一眼，不由又想到了一些事情来。

恰好是这会儿看到西施，郑旦再一次想起，前世里得尽夫差恩宠的人，其实是她面前这个含蓄地笑着的姑娘。那个时候，西施被她带着其它别的姑娘们孤立了出去，被范蠡喊去再一脸忧思地出来的时候，只被她看见了。

于是郑旦私下同其它小姑娘们说，西施与范蠡早已经有了苟且，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大王的妃子？但西施那时候却大概已经不在意她说什么，那些小姑娘们说什么了，本来就显得忧思深重的人，整日里越发愁眉苦脸起来。

郑旦突然有些好奇，那个时候的西施到底是在想什么。既然生出这种想法，她也干脆地问了出来，“夷光，倘若你被人托付了一件很难做到，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西施不知道郑旦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这件事情会不会让你觉得不开心？”

“单看我之前怎么形容这件事情，你都不应该觉得它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郑旦唇角翘了翘，“何况哪怕是不开心，也要做下去。”

西施却没再说话了，又细细地看了郑旦好一会儿，才像是思索出来一些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开口，“我看你的样子并不像不开心。”

“唔，”郑旦并没有掩饰，“的确还好，我只是想知道倘若是你遇到的这回事，你会怎么做而已。”

“我暂且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看到郑旦似笑非笑的模样，西施却不由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对待什么慎重的问题，“既然是开不开心都要做的事情，那么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就只能做下去了。”

原来西施是这样想的。她与自己不同，自己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知道越国终将获得最终的胜利，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视死如归之感，但是前世的西施，则是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被告知这一事项。

即使被送往越国的并非只有她一人，以当时西施的性子，也可以想见她究竟是耗费了多大的精力，才在吴越两国之间游走大半生。郑旦不免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

“话说回来，”西施似乎是没注意到郑旦此时情绪，或者是知道郑旦不会多说，再一次提起最初的问题，“上将军究竟私下同你说了什么？”

“别的事情你倒是不在意，”郑旦莫名觉出几分怪异感来，“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做什么？”

“这不是关心你么，倘不爱说不说就是。”西施装作生气的模样，稍稍撇了撇头，没让郑旦看见她的眼睛，“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何况我们都是要入宫的人，当心被谁拿到了把柄。”

郑旦却对她这句话有些不以为然，“哪就能被拿到把柄了？眼见着要入宫的时候，就算我们真有什么苟且，也犯不着在人眼皮子底下苟且，是生怕别有心思的人看不见听不见不成？”

“怎么好好地就扯到苟且的事儿上了！”西施连着啐了几口替她找补，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没再“郑旦姐姐你……说话好歹注意着些。”

“看你的话里话外意思，就差没明着说了，”郑旦眼睛却弯了起来，神色有些危险，“是不是有人撺掇你过来问的？知道我不会生你的气，倒是会找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