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泽城,祁阳县。
修仙界的动向,就像风一般迅速刮进千家万户,稍微有点响动,就成了酒桌上的谈资。
茶馆里消食的客人低声对同桌的人说:“江家的水患除了,连带着这几日我们的日子也好过,可算放晴了。”
同伴呵呵一笑,也由衷地高兴,前两天他一直睡不着,就担心水患蔓延,祸害他田里的庄稼。
趁着酒意未散把听来的话传入别人的耳里,“雨不下了,他们还帮着江家修复被大水冲走的房屋,那些死在洪水里的人,也被安排到场,让他们早登极了。”
江家重建顺便修复周围百姓受灾的房屋,也算是造福了。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又不是见不得光。”不是他说,还真不知道。
他声如洪钟,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在场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茶盏,齐刷刷地望向他们,坐等下文。
这下好了。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道:“江家的水患是除了,但是他家小公子被当成人质送到苏家去了。不然,还不知怎么结束。”
几方博弈,江家落势。
“好像有这么回事,听说江家本要倒,但有巡世宗从中斡旋才没事儿,那个小公子就是江家给世家的表态,有他在一天,世家结盟就不会散。”听着的人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没承想是苏家得了大头,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怕另外几家和他撕破脸?”
端茶送水的小二听得来劲,利落地掺和进来,“哪能啊!您忘了巡世宗宗主的小弟子从哪里来的?”
客人皱着眉头,疑惑地说:“那不是个混种吗?这般招人待见?”了不得,修仙界哪个不是对混种喊打喊杀,怎么这次如此宽容。
小二咧着嘴,“那是以前,自打拜了沈修止为师,他就青云直上,谁还敢提这层。”
在座之人无不认可,这就是当修士的好处,不管以前怎样,实力就能让别人住嘴。
“可笑那些在一旁守着,妄想从中分一杯羹的小家族,看到这样的情况,生啖了巡世宗宗主的心都有了。”
南阳司家,孟州徐家,西蜀曹家这些个家族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他们敢!那沈宗主何许人也,要是敢动他,怕是要和仙门为敌,那个家族会那么不自量力。”
“说得也是,毕竟沈宗主可是纵横多年,少时成名,颇有声誉,况且巡世宗做了不少好事,试问哪个家族的孩子没有入巡世宗。”
店里聊得热火朝天,言语中多少有些奚落仙门家族的意味。
唯有巡世宗少有轻视,毕竟他家弟子随时游历,帮了不少穷苦百姓,在凡间也有口碑,三位宗主也是备受尊崇。
还有一点,只有巡世宗不问出处,只要有灵力就可以参加十年一选,入选了就是巡世宗弟子,仙途坦荡,当然混种的身份还是有点敏感,不提也罢。
店家半眯着眼睡得迷迷糊糊,被自家的小二吓了一跳,怕给店里惹事连忙呵斥他,让他去后厨添酒,别在这里捣乱。
这时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拎着一把古剑,气度非凡,走到店主面前,温声道:“店家,帮我打一壶果酒。”
果酒?店家的酒一下子就醒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客官,本店的招牌可是三十年的留人醉,这果酒不是小店的擅长,只怕味道不怎么好,要不我给您换成留人醉?”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呵呵地说,就要帮他换酒。
修长的手不舍地把他拦住,勉强道:“算了,就要果酒,不用换成其他酒了。”
店家上下打量他,以为他囊中羞涩,道:“客官,小老儿愿送一些留人醉给您,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情。”
他也想喝好酒,想尝尝留人醉,但是师父不许啊。
苏阁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我只能喝果酒,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听他这样说,店主也不强求,他利落地装了梨子酒,酒香四溢,勾地苏阁肚子里的馋虫上蹿下跳,不消停。
苏阁忍着嘴馋接过酒壶,留下银子转身就走,边走边听着店里闲谈。
“只是可怜那位江公子,分明就是博弈的棋子,半点不由人。其实,他在江家地界也是备受尊敬的修士,和很多门下仗势欺人的弟子不一样,锄强扶弱,为人正派。可如今……”
“好歹保了一条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怎么听着有内情?”
“……”
“行了,都和我们无关,那仙门闹翻天也牵扯不到我们。”
“谁说的,这次不就是江家附近的百姓遭殃了吗?”
“也是,唉!什么世道,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苏阁拎着酒壶往城外的密林走去,一边想自己重生没有几年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连雨岸的事情也提前了,让他措手不及。
幸好沈修止和他站在一起,帮了他不少忙。
苏哥甩了甩手中的酒壶。
看在他帮忙的份上,老实听话吧!
下了岐山,苏阁就拉着沈修止往彭泽方向走,彭泽是前世他最后到的城镇,这地界很有意思,再过几十里有一条岔道,往北走是一座终年仙气环绕的山,往南走便是阴森恐怖的鬼道。
当年他好不容易查到一点线索,赶来彭泽才不过一日就被仙门堵住,没办法才跑到鬼道避祸,没承想是自寻死路,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天意,不容他存活于世。
这回他又来了,总不会再有仙门弟子的伏击。
苏阁怨念地想着。
“买回来的酒须得我检查一下。”沈修止轻扬唇角,伸出纤长的指节指着酒壶冲他道。
苏阁暗地里嘀咕他婆妈,边把酒壶递给他。
“至于这样吗?还在酒壶上下禁止 。”苏阁无力地瘪着嘴。
沈修止扯开酒塞,闻到一股梨子香,满意地点点头,还给他。
苏阁的身体不允许他喝酒,可这个人就是止不住嘴,没办法才允许他喝一些果酒解馋,这还是他死缠烂打了好几天才应下的。
“你要是没悄悄地打开,怎么知道我下了禁制?”
果然不老实。
苏阁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
“师父,你怎么不进城啊?”
在这里就是喂蚊子,城里的客店那么空,住他们两个绰绰有余,再说了他俩又不用为银钱烦忧。
沈修止摇摇头,“自我下山游历就少往城镇,多去偏僻山道,已经养成习惯。除非必要,不作考虑。”
“那什么是必要呢?”苏阁挨着他坐下,笑着问。
沈修止无言地闭上眼,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苏阁想了想,明白了,肯定是和他一起下山的弟子,需要照顾。
再说这些地方最容易藏妖兽鬼怪,何不如在密林里守株待兔。
苏阁佯装不经意地靠着沈修止,乐滋滋地喝酒,分一丝神悄悄打量沈修止有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
这段时间苏阁啥都听他的,连喝酒也听他的,现在是不是该听听他的了!
苏阁心安理得地靠着他,心里的算盘敲得叮咚响,连快靠近鬼道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密林人少娴静,不时听见翠鸟轻呼,苏阁查看了一番,确定周围都没有异样才安心地闭上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及至后半夜,苏阁才察觉到不对之处,他靠着的枕头,怎么一会冷,一会热的。
苏阁猛地睁开眼,群星璀璨,他一转头,沈修止依旧笔直,身形不乱。
苏阁手一碰他,吓了一跳,这个人就像是从寒潭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热气。
沈修止低着头,青白着一张脸,眼底发黑,双唇毫无血色,呼吸凌乱。
他这样子分明是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
苏阁连忙抱着他,一只手抚着他汗湿的脸,一手冰凉。
沈修止抬头迎上,像献祭一般,双目哀伤,那是前所未有的思念。
苏阁给他擦汗的手停了下来,愣了小会儿,心里直发虚。
他的手被紧紧地拉着,指尖失血得泛白,苏阁不适地皱着眉头。
是噩梦还没有醒?
还不等他反应,就被吓了一跳。
沈修止用尽全力地抱着他,深埋在清冷香气下,苏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贸然地闯进来,还不小心被人看到……我担心了很久。”
他没头没脑在说些什么?他贸然闯进哪里了?
苏阁也跟着心慌。
沈修止看起来很不清醒,口里来来回回地念叨,大多都听不清。
唯一确定的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