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伊莉刚刚才摆正的头又“咔哒咔哒”一点点地扭了下去,惨白的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意。“本该是人,却又形同木偶,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当然。”莲花剑此刻被两股不同的力量拉扯,整把剑嗡嗡作响,剑身微振诉说自己的不满。
伊莉伸出手,被诡异吸收的皮肤虽光滑如新,却不难看出已然其内部被彻底侵蚀,自此毫无恢复的可能。闫睫芸似是惋惜地为这只玉手最后的下场“啧啧”摇头叹气,替这好不容易寻来的人皮默默遗憾。“如果非要我给你个解释,你要听听吗?”
“轰然”炸响,伊莉的手心突然窜出一股黑火直窜云霄,下一瞬便对准了闫睫芸的面门而去。她忙不迭地头一闪躲开,趁其不备一脚踹倒在她的胸口之上,在她沾了血的发白衣裳落上一个鞋印。
注意到这个印记,闫睫芸扭动手腕,莫名骄傲地冲伊莉扬了扬下巴:“看样子,你们这副本的环境卫生并不合格啊。地上全是灰。”
“你我本身,就是木偶。”伊莉并无恼怒,莫名发笑,手里力道加大。她出于木偶之身,自认力大无穷,左手握着剑锋的两根指头使劲,却意外惊觉自己竟无法撼动这剑半分。“还真是个怪东西。”她脸色怪诞,语气里说不出的赞美,但语气惊悚入骨,一般人还真是无法应和。
可闫睫芸这个随了杨皓涵话唠的人,还真能接下话茬:“那可不,它不奇怪我又怎么可能让它跟着我。”
剑锋振动,闫睫芸紧握的剑柄也在同它暗暗较劲。面对时而要命的攻击,她都是险险闪开。没有“真视之灵”,她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诡异快出残影的攻击,得亏以前赵卿宁心中明白,一时的元清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从根本出发,才能更好地掌控和作用元清的力量,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一日,元清无法使用,身体结实的基础不至于让人把命丢了去。因此没少限制她的元清,训练她的体能。
旁边的火把还在低低燃烧着火焰,闫睫芸稍一思索,毕竟这是晴离的身体,虽说她有些技巧现在可以应用,但到底来说还是差了些许。剑身轰鸣,硬生生振得她手心生疼。长时间的运动和精神的紧绷,导致此刻她已有些疲倦。
“真服了,剑都快握不住了。”她略微思索,只能冒险一搏。
她忽的快步上前,状若使拳直击伊莉面门。诡异齐齐上前,只等吸食掉她的胳膊。一到临头,她又转移策略,快速蹲下身扔下剑从伊莉的□□滑了过去。
这会儿要紧关头,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能活一命是一命。
待到伊莉反应过来,只见闫睫芸已经几步上墙,借着墙体的力一步蹬了过去,翻身下来时手中已然握上一支火把。“还记得我说的话吗?”马嘉骏临走前的嘱托她可一直记得,当时确定下来计策,他拉着自己确定赵勃旭没有偷听后压低声音交代:“我说的是它〈几乎〉无敌,偶人虽是我爷爷最后的完美设想,但总归是会有缺点。那就是怕火。”
火焰高跳,照亮了身后握着它的闫睫芸。她从中抬起头,一双眼睛在火焰里一动不动,逼迫着伊莉的意识。下半张脸依然隐藏在阴影中,右脸的疤痕扯动起来,一时不知到底谁才是被诡异控制的疯子。
“哼。”一声冷哼,伊莉将莲花剑抱在怀里,用观赏困兽犹斗的目光嘲笑着她面前的“困兽”。“这诡异的力量也倒是好用,将我唯一的弱点保护起来。现如今我才是它的主人,我已然就是爷爷嘴里说的〔最完美的木偶〕。”
“真的吗?”闫睫芸同样胜券在握,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她的挑衅:“如此说来,你还要管马嘉骏那小子叫一声哥哥呢。刚才对你哥哥动手,也真不怕你爷爷回去教训你啊。”
“瞎说什么!”她的面目忽然因为愤怒而扭曲,浑身诡异高涨只等冲闫睫芸而去:“那小子,有什么资格成为爷爷的孙子!胆小怕事,自私自利……”说到这里,她又像想起什么,重新换了一副面孔,捂着血红的眼睛痴痴癫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是个傻子,被人骗了,你还在这替他说话……”
“你想想,你护了他一路而来,趁爷爷被诡异控制,神志不清时从他的手里保下了那小子,结果现在,看也没看你一眼,直直地,就跑了。”最后三字,她说的几近哽咽,是拼着一口气吐出来的,气若游丝,如果她没有认真聆听,大抵是听不到的。“这么说来,你也有点和他的恩怨咯?”闫睫芸举着火把,她侧着身保护着时而热烈时而欲熄的火苗,一步步逼进,并不害怕伊莉。
“你也没命知道。”她摩挲起剑身时,眼中淡淡痴迷:“刚才和你争斗时,我已经压制住了这诡异。现在,我才是提线人。我现在,不怕火,我已经是无敌的了。”
闫睫芸凝视着她袖子里的手,面色不忍:“你要不再看看你的手呢。”
伊莉不解,她下意识地伸出右胳膊,袖子捞上去的一刹那,她看清自己的右手,眼中愕然。
原先光滑白净的五指此刻已经彻底消蚀,丑陋的木头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中了招,积攒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速度快到已经看不了,原地消失的下一秒,她就扼上闫睫芸的脖颈,将她提了起来。
她愤怒而惊恐的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什么时候!又干了什么!我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充斥着闫睫芸,她出于本能地张开嘴大口呼吸,却又无济于事。立马抓住握在自己脖上的手,自信一笑:“你……大意了。”
“没有痛觉自然是好的,但这意味你察觉不到危险,这一点对于人类来说都不一定是好事,更何况你一个木偶。”
“你就不知道,元灵和诡异二者相冲,所到之处定是**,你自不量力握上莲花剑还企图驾驭它,你要不你再看看,你现在的左手也已经不是好的了。”
这段话她说的勉强,虽然喘不上气却露出病态的笑,似乎很满足。“你笑什么!”伊莉崩溃地扔下莲花剑,检查自己的双手,直到看清自己化为木头,露出原本面目的双手时彻底死心。
闫睫芸也被她扔下,重重地摔在墙上,紧接着滚了下来。火把还有残余的火苗,还有用。
“笑什么?”她继续施压:“哪怕你真的杀了我,可元灵入了你充满诡异的身体里,它们又会互相残杀,到时候你这木头的身体真的有可能活下来吗?”
“我一死,你也得死。一换一,足够了。”
巨大的冲击冲昏了伊莉的头脑,她颤抖地捡起地上的莲花剑,猛然指向了闫睫芸的脖颈,却在闫睫芸的眼睛里找不上一丁点的恐惧。相比之下,她反而才像一个被诡异逼疯的玩家。“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冷静!”
闫睫芸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说害怕死亡,那还真凑不上。毕竟她上辈子都是主动求死。她摇摇头,享受这份来自NPC的恐惧,以前和现在,她都喜欢看NPC反过来恐惧的模样,那真正是难言的兴奋。
“我有几个问题。”内心暗爽,但表面仍旧平静。伊莉看不透这个玩家是否还存有底牌,只能拼命扼制住手腕的颤抖,将莲花剑死死抵在她的喉管,等待着将她一击致命。
“你是木偶,还是人?”
这个问题犹如炸弹,炸亮了伊莉心中的一个隐藏的角落。她手上力道渐松,眼神伴随着深入的思考而空洞迷茫:“我,是人,还是木偶?”
“我是人吗?我是木偶吗?不,我是偶人,不对,我以前是人,可我是木偶才对,不对,不对,我是木偶,我是人!”
生命暂时没了威胁,闫睫芸慢慢凑上前,再次问道:“你真的是木偶吗?那为什么你的同类受人驱使,而你有了意识?你是爷爷最完美的木偶,为什么他还在不眠不休地研究新的木偶?”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伊莉彻底疯魔,诡异冲天,既是同元灵打斗,也是同她的意识挣扎。“最后一个问题,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伊莉捂着头,整个扭曲的脸庞忽的静谧柔和下来。她精致的五官在白光的照应下更加闪闪发光,衬托得她像一个洋娃娃。“我……我好像在这里待了四年了……”
“你,是叫晴离吗?”
她从半空中飞到闫睫芸的身旁,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个木偶很轻很轻,附在她耳边,闫睫芸听得见其中清脆的零件破碎声。“咔嚓,咔嚓……”一点点碎裂,闫睫芸没说什么,感受着已然力竭的她。
“晴离,我叫许盛欢,你帮我,帮帮我,我四年前来到这里,死的好冤好冤啊……”啜泣声徘徊在闫睫芸的耳中,她在心底倒数她最后的三分钟。“我还有个爱人,你帮帮我,找找他。我想看看,他还记不记得我。”
“他叫什么名字?”趁着伊莉还剩下最后一点意识,闫睫芸高举火把,只等她最后一句遗言落下再动手。“他姓王,但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我很爱很爱他,只不过到最后,他却负了我。”
“王吗?那还真是麻烦。”世上姓王的千千万,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帮伊莉找这爱人,心中腹诽两句,面对这即将退场的木偶,还是住了嘴没多说,点点头应下她的恳求。
“还有一件事。”伊莉抬动僵直的胳膊,想要指向自己的身体,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闫睫芸回头瞅她,只见着她再次变成了一身黑裙的装扮,她讪笑着吐吐舌:“当了三年的木偶,死之前想漂漂亮亮的死,所以,你应该有办法。”
闫睫芸明白她的意思,火把接上莲花剑的剑锋,火焰顺着元灵毫无阻碍地冲过还企图挣扎求得一线生机的诡异,攀附上伊莉的身体。熊熊烈火很快包围了她,将这个木偶化为灰烬,成全她一番完美的退场。
“再见了,伊莉。”
“永别了,许盛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