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言的声音不大,然而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姜蘅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楚炼,他眼中暗流涌动,面孔却依旧平波无澜。
大周朝国风开放,然而未出阁的女儿家与男子在寝屋中私会,消息传出去也是要毁了一个姑娘的清誉,这世道就是如此,男子不过简单言语两句,便轻而易举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者推入不义之地。
姜蘅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李卿言似乎是铁了心要娶她,赶忙为自己辩解。
只是没等她开口,楚炼先她一步:“北辰王殿下莫不是忘了,那日你盛情邀请臣与阿蘅同往王府品尝您新得的雪顶含翠,若非今日王爷挑明,臣也不知您对阿蘅还有这样的想法。”
“请陛下恕罪,臣与姜蘅姑娘私定终生,还请陛下应允!”他一系列地举措行云流水,从坐席上起身跪至皇帝面前,挺胸立腰,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谏臣风骨,又颇像是凯旋的将军。
姜蘅无端联想到以前刷到别人在婚礼上无比得意的视频,娶到了心爱的人,就像是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皇帝本就秘密立李卿言为储君,与宰相之女通婚自然是上乘之选,只是今夜经过李乐嘉这么一闹,他也有所动摇。
毕竟李乐嘉与楚炼的风言风语尚有人议论,他将公主托付给楚炼为学生,却并不希望二人当真有什么瓜葛。
驸马之位会断了楚炼的仕途,他如今正是平步青云时,也定然不会同意与李乐嘉成婚。
皇帝顾全大局,最终选择让李乐嘉痛哭一场,来成全这段所谓佳话。
“楚炼你,”他指着楚炼,颇宽慰地一笑,“倒是金屋藏娇,将朕瞒得很好。”
“陛下恕罪!”
皇帝无所谓地挥着手,明黄色的长袍亦随之舞动起来,天子龙颜大悦:“不必请罪,朕今日便成全你们二人,喜事不宜迟,婚期便定在小年,也好叫你们多做准备。楚炼也是朕看着长大的,便按照皇子的规矩下聘。”
皇帝转向姜恪竹:“爱卿可还满意?”
姜恪竹和秦婉蓉恐怕是全场最不能够高兴的人,迫于龙威,还是跪拜谢道:“谢主隆恩!”
姜蘅后知后觉,来不及行礼,被秦婉蓉按着伏身。
她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下来了,再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思,而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连李乐嘉摔碎了大殿中的一个花瓶这样大的动静都不曾听闻。
李乐嘉今日的颜面在大殿中丢尽,目中无人地将那樽一人高的花团白釉瓷瓶推倒后,流着眼泪微微向皇帝福了一礼便甩袖离去,任性高傲,熟视无睹。
现在姜恪竹和秦婉蓉当着皇帝的面认下她,她便只能乖乖承认自己二小姐身份,不日将要回到姜府居住。
分别时分,她倔强请辞:“宰相大人、姜夫人,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今晚便失陪了。”
姜蘅其实今天才算是真正跟她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说上一句话,姜恪竹一副儒生相貌,温和敦厚,神情中流露出父亲的慈爱来,拦住面色不虞的秦婉蓉:“无妨,你便好好休整,明日晚些父亲再命人来接你。”
突然出现这样父女之间的温馨一刻,姜蘅无所适从地讪笑,很快转身离开。
她没想到能这么容易脱身,况且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姜恪竹了。
照理说,能与吴王、楚炼在朝堂上形成三足鼎立局面的人,必定是老谋深算,今日没能随了他的愿让他成为未来储君的岳丈,让吴王栽上一个跟头,他居然还是那么好说话。
难不成真是一个慈父?
姜蘅才不相信,原主差点都要被嫡母弄死了,姜恪竹若当真是慈父,怎么可能毫不过问。
一直到上了楚炼的马车,姜蘅还在思索这件事。
她想得头有点疼,终于决定不想了,可是一旦将思绪拉回现实中,她就不可避免地会用余光看见楚炼。
以前他们是同事,现在是什么啊!
同事......同事是不可以变成妻子的啊......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试探问道:“楚大人,你今天在太极殿说的话,不会是当真的吧?可是我们只是......”
“不会。”
姜蘅舒了一口气,却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明明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又没那么高兴了,脑袋里面突然浮现出一幕幕两人相处的画面。
人人都说楚炼是冷面阎罗,可他为人倒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他给她上药的时候,温热的指腹小心地拂过她紧张战栗的肌肤,还有他送给她的药,几乎没有不好的。
哪怕最开始他总觉得自己是骗子,兴许现在也没有改观。
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仿佛是一口气哑在喉咙中了:“挺好的,其实我也根本不愿意。”
“你想嫁给谁?北辰王?”
她默默摇头:“谁也不想,谁规定我就一定要嫁人,况且你们给我选择了吗?分明是强迫,我只是你们二人互相制衡的一个布娃娃。”
越是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语调升高,面色变得些许涨红。
“姜蘅,这是大周朝,你没有选择。”楚炼捻着自己的衣袖,看她的眼神平静的好像一潭死水,“但我会给你选择,事成之后,你可以退婚。”
“什么?”她眉头一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那一瞬的怀疑在她仔细打量了楚炼的风姿与神态后便一闪而过,“所以这还是我的任务?”
楚炼不说话,姜蘅便当作是他默认了。
“那得加钱。”
他点头答应。
姜蘅追问:“加多少都行吗?”
“姜姑娘想要多少?”
她觉得自己尚存一丝道德,没有漫天要价:“一千两白银。”
“我会命人送到你宅院中。”
姜蘅这下后悔自己要少了。
她宽慰自己,结婚就结婚吧,反正拿钱的还能退婚,就算真的结成了,内卫司司使这么大的官职,她总归是有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的。
更何况楚炼把协议结婚的态度摆得这么明显了,就算真结婚也不会插手她的事吧,她照旧发展自己的事业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借楚炼打个广告。
姜蘅这才回忆起今天李乐嘉委屈又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灰了一寸,嘟囔道:“今天公主哭得这么伤心,大人得空得好好哄劝一番了。”
马车压过一块高石,车厢也跟着抖动,姜蘅又差点没坐稳,幸好这次她牢牢拽住帷幕,不至于再度摔进楚炼怀里。
姜蘅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有事业心的,既然任务没完成,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收这些钱。
“你把那张地图交给北辰王了,我们唯一的证据没有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楚炼沉吟道:“北辰王如今没有动作,倒是有人按耐不住。”
“谁?”
晚风掀起帷幕,恰好经过京城唯一一家公开赌场,正是吴王妃章氏母家名下的产业,大门紧闭,门前走马灯上的图案绚丽多彩,然而稍显诡异,更给这家赌场平添了神秘之色。
章氏曾是根基久扎江南的名门望族,三十年前章老太爷考取功名后举族入京,将江南的产业也渐渐转移扩散到京城,起初挤压京城权贵的产业多遭排挤,几十年斡旋、进守相宜之下,便盘踞下来,成为钟鸣鼎食之家。
吴王妃的胞兄正是七年前长公主伏法后推动营商税收改革的户部尚书。
姜蘅忙了许久揭穿林靖一时,才结束又陷入李卿言的局中,险些忘了大周朝还有一位吴王圣眷正浓、虎视眈眈。
跟着楚炼与李乐嘉办事以来,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姜蘅多少也猜测到一些。
皇帝有疾在身难免力不从心,朝堂之中各项势力蠢蠢欲动,如今他身子渐好,反倒引得那群人惴惴不安,更要有所行动,北辰王是一例,吴王亦是一例,李乐嘉就是看中她能够测谎的本事,拉拢她至自己麾下,连同楚炼一起守住她父亲的江山。
可是现在守住有什么用,皇帝驾崩之后不还是要传位于北辰王?
她没想通,看着窗外掠过的灯光幻影,叫停了马车。
姜蘅问:“你能带我去里面看看吗?”
楚炼没有拒绝她,为避免他的马车标识太过招摇,车夫将马车停在暗处,他们二人自行穿过街区。
这是京城中除长宁街外最为热闹的商业街区,从皇宫含光门出,与长宁街平行而设,称为丰乐街,多设镖局、客栈,还有许多铁铺、陶铺,楼宇之间规划的小巷口则常年用于摆摊。
长宁街上的首饰胭脂基本被鬓影阁垄断,许多小商贩、手艺人会到丰乐街上来碰碰运气。
从马车停处到前往赌场的路上不过几米,便能看见许多小商贩。
姜蘅本无意看这些,却被其中一个摊主叫住,她见过太多好东西,但摊主手上那一支红珊瑚嵌宝石步摇仍然让她眼前一亮。
她不爱用这些打扮,大约是在现代鉴宝鉴多了留下的职业病,看到好看的手工艺品就格外想要收藏起来。
摊主热情介绍道:“南海珊瑚,珍贵异常。珊瑚红火,反倒将姑娘素净的打扮衬得更为清丽了。”
摊上有一面铜镜,恰好映着姜蘅的脸,肌肤娇嫩、美目流盼,青丝流光,一簇在头上挽成发髻,一簇自然垂落下来。
“二人当真般配,公子不如为心仪的姑娘买一支。”
“就要这支。”
姜蘅看着楚炼自然地取出钱囊,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步摇还没落到她手上,她的手臂便被楚炼有力的臂膀扯过,很快落进一个滚烫的胸膛中。
耳畔伴随着一声稳重的“小心”。
紧接着,姜蘅就听见锐器没入血肉的声音,身边人传来一阵闷哼。
丰乐街顿时骚动起来。
今天的更新姗姗来迟,致歉致歉,因为修改了文案又和基友绞尽脑汁地想更合适的文名,还对前两章的节奏做了一点小修改,所以更新晚了!!
宝宝们如果对文名有什么好的意见欢迎在评论区交流,可以说一下现在的好还是以前的几个合适(我真的给这本书取过好多名啊...
今天期末周刚结束,超级超级累,但是终于解放啦,可以心无旁骛地好好更新(虽然7.1就要军训)
我会多多存稿,努力更新的!喜欢的宝宝点点收藏评论,你们的收藏和催更就是我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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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