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仁这几日都不上朝,专心在家中传息子嗣,那些从前对他醉心醉春楼的流言慢慢淡去,也有人开始夸赞陆守仁,真是为了陆家尽心尽力。
这些,也都是陆守仁自己的手笔,就像是之前温霁云做的那样,陆守仁当然也会造势。陆守仁怀疑温霁云的第一步,他故意把温霁云叫过去,将如何传播出去的流言手段,说给温霁云听,他说:“温霁云啊,做这个,你应该熟悉的吧。”
温霁云不敢讲话,只是低头说:“为陆大人做事,什么事情都要熟悉的。”
陆守仁也不拆穿,只是对着温霁云笑。
尽管温霁云这样努力,但是许霜清的肚子仍然是没有大起来,陆守仁也担忧此,心思都放在了这上头,求了许多的大夫来,都不见效果。药喝了好些,银钱也花了许多,陆守仁有些失了性子,对着许霜清也大发脾气。
江枕月每日都让芳菲去打探着消息,算着时日,上一世的这时候,许霜清应该要去招揽后院了。上一世江枕月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她只能知道后院的风云,原来前世这时候的温霁云和太子,和陆守仁对抗如此,争斗如此。
这一世不同,这一世多了一个江枕月,便能将后院的消息和温霁云打通,传到太子那一处。
温霁云说太子叶天逸手中有一张王牌,既然陆守仁如此着急,那么也应该是要用起来这张牌了。江枕月记得,上一世许霜清说是顺遂了陆守仁的心思,将陆守仁喜欢的人都揽到后院来,那么如今江枕月知晓了,这陆守仁喜欢的女子,大概就是苏雪霁没跑了。
江枕月猜测,叶天逸的王牌,也是苏雪霁。
一张牌不能两用,那么就看谁先得手了。
江枕月速速让芳菲将信传给了温霁云,她顾不得多少,也没有往日那样谨慎。她在里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芳菲,正疑惑之间,就听得外头许多的脚步声。
她出门查看,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许多的守卫,那是陆守仁的手下。
她心中害怕,但是仍然镇定,她一个人对着陆守仁的兵马手下,脸色清冷。而在夜色之中,站出来的,是陆守仁。
“陆大人,这是何意?”江枕月将紧张的手心放在袖子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
“我猜,你在找人,是不是她呢?”陆守仁大手一挥,把人带了上来。
是芳菲。
江枕月要上前,但是陆守仁却阻止了她。
“别急啊,这人可是通传消息出去,我记得,这可是你身边的人呢。”
“陆大人想要做什么?”江枕月看着昏迷的芳菲,应该是被人打昏。是她今日大意了,她应该自己择一个日子,去找温霁云。
是她自己害了芳菲。
“江姑娘很是聪明,我想要知道江姑娘是什么时候,频繁和外界联系的呢,是在和谁联系,通风报信?”陆守仁走上前来,每走一步,都像是走断了江枕月的路。
“直到我后来,发觉我府上的人,要害我。”
江枕月心中忙乱,温霁云曾经说过的,陆守仁开始怀疑他了,若是找到了证据,那么就应该去找人拿了温霁云了,如今他没有,反而到江枕月这里抓人,那么必定是找不到证据想要来套话。
不能说,不能让陆守仁凭空抓了把柄。
江枕月仍然对着陆守仁笑了笑:“那么大人,就应该去找要害陆大人的人啊。”
“是啊,必定要从家中查起,那么你的父母死了,你身边的侍女出去,是要传信给谁?”
“他们死了,可是我还有亲人,传信也未免不可,陆大人难道要阻止我与外界往来?”
“哦,那个早就和你闹掰了的妹妹?”陆守仁故意歪着头想了想,“江枕溪,是吧。”
“陆大人,我父母已经为陆大人死了,陆大人还要将我江家的人,赶尽杀绝吗?”
“当然不是啊,我对你极好,想要你成为我后院的夫人,因此才将你娶进门来,让你免遭抄家之苦。若是今日江姑娘告诉我,这芳菲去给谁传信,我便放过她,但若是江姑娘不说,那这芳菲,可就要受苦了。”
陆守仁去晚了一步,终究是没能够抓住证据,如果江枕月说出口,那么温霁云和太子叶天逸的事情,也就会败露。如果快的话,如果温霁云那边收到消息,只要等天亮,就能够让陆守仁一败涂地。
她只要拖延时间,只要等。
但是陆守仁等不得了,他看着天色,在这之间逐渐没了耐性,他大手一挥:“看来,江姑娘是不愿意配合了,那么便不用等下去了。”
“来人,将这丫鬟乱棍打死。江枕月,禁足家中,不允许任何外出。”
乱棍打死?江枕月听到这几个字后,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发了疯地上前,可是有人上前拦住她,让她前进不能,只能看着芳菲被人活活打死。
她的芳菲,上一世是她不能自拔,沉溺痛苦,她没能好好和芳菲送别,这一世竟然是她亲见了芳菲的死亡。她恨意涌上心头,两行泪不止,流下来看着陆守仁,她眼中的仇恨许多,都是对着陆守仁的,这时候她不掩藏,直直地盯着陆守仁。
陆守仁轻笑,他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出浓烈的仇恨。从前,你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我以为,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呢。”
“如今不同了,如今你恨我,却奈何不了我。江枕月,等我忙完这一切,抓出内鬼,陆府的子嗣,还得你来传,大夫人若是生不出孩子,我会休了她,到时候我让你做我的妻好不好?”
“陆守仁,我说过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委身于你。”
“是吗,那就等,我看看到底谁能来救你。我会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弄死,让你无人可依靠,只有我,能护着你,那时候你不得不听从我。”
棍棒的声音逐渐停歇下来,陆守仁抓着江枕月的脖颈,逼迫着她看着芳菲,他说:“最后一眼,你快看看,这是你造的孽。”
陆守仁倒是无辜了。
江枕月看着芳菲小小的一团,缩在一边,已经不会动了,她想要喊芳菲的名字,可是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脚步也都迈不过去。
她被人拉着,关进了屋子里去。这间屋子她是最熟悉的,上一世她总是将自己关起来,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将芳菲关在外头。宿命好像不能摆脱,这一世她仍然是跌落在地板上,芳菲也在外头,她恍若隔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改写命运。
难道她还要死在这间屋子里吗?
许霜清生不出孩子,江枕月记得周知念曾经说过的,说陆守仁玩多了不中用了,换成是谁都不能有孩子,陆府是彻底没有后的希望了,可是陆守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那么他刚才对江枕月的允诺,更是对江枕月的羞辱。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她一定会选择死,也不委身陆守仁。
江枕月不像别的,她只想要等到天亮后,她想要陆守仁死。
温霁云,这一世我能等到你吗?
江枕月的眼前逐渐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是眼泪模糊的眼睛也好,是别的也罢,疲惫席卷了江枕月的全身。她将自己缩紧一团,慢慢聚拢了那些她许久没有想起来的事情。
她想起了濒死前,有许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徘徊。
有哭声,有冷笑的声音,也有一道声音穿越那些声音而来,带着风尘仆仆,赶到。这声音让她睁开眼睛,让她不要睡,让她再努力坚持一会儿,这声音她陌生,但也熟悉。
那时候的她太累了,她不想要睁开眼睛,她好想要对那声音说:“你放过我吧,不要抓住我了,这世间太累了,我弄不明白。”
现在她想起了那一道声音,这声音伏在她的耳边说过千万句话,也对她有过许多的亲昵,在这一世,他们从误解到试探,到最后的真心,到最后选择站在了同一条路上,江枕月想清楚了,那声音是温霁云的。
上一世,或许是温霁云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赶到了,温霁云抱着她的身子多少次千万次地哀求她醒过来,她原来也拒绝过了温霁云一次。
这一世,她能亲耳听到温霁云对她说出仰慕之情,说出喜欢,对于上一世的温霁云也是圆满。江枕月想,自己不能死,她已经死过一回了,若是这一世她再等不到温霁云,再死去了一回,温霁云会不会反复着痛苦呢?
如果可以的话,上一世的遗憾,总要圆满的,江枕月想,既然温霁云能来到她的身边,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她也许能等到青天白日,能等到陆守仁亲自伏法。她能等到温霁云来看她,而那时候,她要活着,要亲眼看见温霁云抓住她的手。
这一次,她要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