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安静了,江枕月睡不着,她坐在屋中,看着蜡烛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却将屋子弄得热闹起来,有了生机。
翌日芳菲正在为江枕月审视手臂上的伤,温霁云的药是真不错,就连屋子里的血味好像也被消散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药味。
“这伤口可要快些长啊,眼下时节快到春日了,可是天还冷着。这是天大的好事了,若是天热一热,这伤口可不就要化脓了。小姐,您也会算日子,也是您福大命大。”
江枕月知道芳菲是担心她,也不责怪她口中的嗔怪,反而洋溢开一个暖心的笑。
“对了,温大人深夜前来为您上药,上完就走了,可真是关心您。看起来,这陆府上下,温大人还是可以托付的好人。”
他关心您。
江枕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四个字。
是关心吗,所以临走前温霁云才会说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话吗?
江枕月忽然明白了温霁云离开的时候那目光是因为什么,只是她明白得有些太晚了些。江枕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迟钝,对于感情,对于体察温霁云的心。
她明明是最先开窍,情窦初开的那一个,当初喜欢沈轻侯,就像是被上天开了通天的眼。她能捕捉到沈轻侯的每一处目光,每一次触碰,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会爱人的人,不过是眼光不佳,爱错了人而已。
她被伤害了一次好像就失去了这些爱人的本事,对什么都变得迟钝起来,不再真切感受周围,将自己封锁起来。
她甚至在想,温霁云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喜欢她认人不清,被青梅竹马抛却?思来想去,她好像只有一副皮囊可以让温霁云喜欢上了。
而她还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她垂眸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留疤了就不好看了,也许温霁云就不喜欢了。
江枕月还是太决绝了,温霁云说得对,江枕月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不是找温霁云,而是会先自己解决。温霁云是江枕月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用。
不能留疤,江枕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她要好好养着伤口。如果这副身体是温霁云想要的,她就应该为了温霁云保全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小姐,”芳菲的声音让江枕月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您仔细想了这些久,也是在想温大人?”
“胡思乱想罢了,”江枕月摇了摇头,“只是你怎么一脸愁容?”
“您不知道,外头关于您难听的传闻太多了,他们都说……”
那些难听的话芳菲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护主的芳菲知道她的主子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旁人不知道。陆府上下的人都在等着看看这位小夫人做出点什么来,好融入这个家。可这位小夫人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出来,唯一的动静就是被大夫人责罚到了佛堂呆了七日。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人记住的,是不会被人认可的。要么是一鸣惊人,要么是跌落深渊,才能算是真的来到了这个府上,成为了这府上的人。
江枕月的一鸣惊人,实在是另辟蹊径。
“他们是不是说我技不如人,不解风情,不会伺候人,遭了陆大人的嫌弃,以后恐怕只能独守空闺了?”江枕月不在乎地笑了笑,或许外头的话比这个更难听,或许还会将从前和沈轻侯的事情再翻出来。从前对不上的如今也能对上了,他们或许还会说你看当初江枕月那样拒绝沈轻侯,不带半点情分,这可不就是不解风情吗?
看着好看的一张脸,可真是让人无趣。
“小姐,您别放在心上,总有一天这些人都会遭到报应的。”芳菲没想到江枕月会说出口,她心中的江枕月可是最在乎名声的,这样下去,小姐该怎么在陆家生活呢?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江枕月问,她要知道陆守仁的想法,陆守仁是不是会自己再来他这里。
“别的,是什么?”
“陆大人怎么说的?”
芳菲眼珠一转,一拍脑门:“啊,还真的有一个,您不说我都忘了。”
“陆大人今日叫了温大人去谈事,好像是官场上的事情,我听人说温大人进去前,陆大人发了好大的火。后来有人说是陆大人遭人算计了一遭,有人想要拿陆大人说事,这些日子会忙着打点平息此事。”
“温大人说是也会一点占卜的,算出来了陆大人最近也许会见血,看到血光,可能是因为这个才被人算计的。”
见到血光,可不就是昨晚吗?江枕月确信,若是这样的话,陆守仁近期应该不会来她这里了。温霁云帮了她,这占卜到底可不可信尚未可知,但宁可信其有,再加上官场中的这一突发事情,陆守仁不得不信。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发痒,江枕月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她这一举动立刻让芳菲紧张了起来:“小姐,您可是疼了?”
“不是疼的。”是心中有些感激,江枕月没有明说,她知道那一阵发痒的感觉是温霁云带给她的,痒也不只在手臂上,也更是在心上的。温霁云真的可能帮她,那么她在陆府,也不是孤独无依。
什么时候,她一定要挑个日子,好好感谢温霁云。
上辈子的阴差阳错让她错生了许多的恨意,重来一世终于能够解除误会,江枕月想若是温霁云真的仰慕她,而她也放弃了沈轻侯,在这样的相遇之下,他们也不是不能在一起。只是可惜了,这人生哪里来的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机缘巧合。
她和温霁云,好像始终都差那么一点,但也有时候差一点,就是差了千万里。
江枕月不知道去哪里找温霁云,若是温霁云不来找她,她是看不到温霁云的。日子需要消磨,没有陆守仁来的日子,江枕月倒也清闲,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江枕月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很多,只是疤痕还在,长长的一道,那些药快要用完了,江湖这月让芳菲去找人配过的,可是别人都说这药不知道是哪里得到的,轻易不能寻到。
温霁云是在药用完的时候,亲自登门的。
已经到了春日了,日头也和煦了起来,没有了冬日的冷,温霁云一身蓝色长衣,眉眼之间更是意气风发的清朗模样。他腰间环佩叮当,清脆悦耳,他刚迈入庭院中,就看到江枕月靠在亭中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枕月一身粉色衣衫,仿佛春日盛开之花,只是这朵花并不娇媚,像是染了露水的凉。温霁云轻轻走到她的身边,在她一侧落座。
“在想什么?”
江枕月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温霁云,她坐直了身子:“温大人许久不来,近日可好?”
“比你应该是好些的,”温霁云温温地笑着,“我来是给你送药的,这次的药是祛疤的。小夫人的肌肤细嫩,应该要好好养着,留下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好不好看也没什么用处了,没有男子能让我在意这些了。”江枕月密切看着温霁云的反应,她心中没有陆守仁,自然不会在意陆守仁来不来,她故意这样说,是要看温霁云是否还对她有心思。
温霁云不咸不淡,听到江枕月这样说,轻声笑了,他将药罐打开,要江枕月伸出手来。江枕月照做,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来,再往上就是伤疤了,她的手腕被温霁云握住,药膏的冰凉在她的肌肤中四散开来。
“没有男子,就为自己打扮,也是好的。”温霁云开口。
江枕月懊恼,温霁云并没有表露出来一点仰慕之情,只是寻常的劝诫。她而后感谢的话不能说出口了,她这一回和温霁云的拉扯,到底还是她输了。
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之前江枕月听不出来温霁云话中的关心,温霁云还生气这个吗?
“温大人,我......”江枕月想要解释,可是对上温霁云的眼睛,她瞬间哑了声。
“或者说小夫人,也想要为我容?”温霁云终于嘴角上扬,露出一点笑意。
江枕月没想到还有这一后招,温霁云的笑藏了许久,这时候才露出端倪。江枕月明白过来,已经占了下风了,这温霁云实在是不凡,从前是江枕月小瞧了他。
“温大人,想要见到这样的我吗?”说出这句话并不难,江枕月看似镇静,手心里却都是汗。她决计要抓住温霁云,要和他拉扯,要和他不着痕迹地你来我往。
“若是温大人想要看这样的我,为了答谢温大人在陆大人面前的劝言,我也可以给温大人看看。”
江枕月说这话的目光实在是无辜,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睛。温霁云将人的手腕握紧,把人往前带。这样忽然而来的举动惊动了亭子外头刚开的的一树花,带着风摇摇晃晃地落下来。
江枕月闻到了温霁云身上久违的荀令香。
“温大人?”江枕月松了松手腕,仰着头看着温霁云。
“江枕月,你真的愿意吗?”
愿意什么,江枕月不太明白,她只知道温霁云低着头看她的目光太过缱绻,要将她溺死了。她承受不住,转头又被温霁云捏住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