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日的痛苦,江枕月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的膝盖疼痛,每到阴雨天的时候都会发作。重来一世她定然不能够再让自己的膝盖受到损害了,江枕月决心在问安的时候,小心谨慎地对待许霜清。
许霜清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出身,嫁进来自然是谁都看不入眼的。她和陆守仁年少相遇,正是才子佳人的最好时候,成婚之后你侬我侬,秋月春风都是在床帐上虚度的。也是在那时候,陆守仁尝到了甜头,才在后来养成了好色的性子。
许霜清后来管不住陆守仁,只好将他的那些相好的都弄进府,后院纷争从那时候开始的,也是从那个时候,那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夫人就变成了斤斤计较,尖酸刻薄的女子。
这些是江枕月上一世在旁人的议论中听到的,她虽然不喜欢与人论长短,讲是非,但是这些流言总是会飘到她的耳朵里,此刻看来,这些流言并不是无用的,这些流言都是江枕月可以利用来保护自己。
翌日清晨,江枕月带着芳菲去问安,和上一世一样陆守仁果然不在。许霜清身边的小丫鬟出来说夫人还未起身,需要她等一等。江枕月自然知道许霜清不是没起,不过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等着。
江枕月笑了笑,没拆穿:“夫人既然没起,那么我便等下来。”
小丫鬟见江枕月要走,急忙拉住:“您等等,夫人这时候应该起了,我去看看。”
下马威立下来了,可是被立规矩的人不听,这下马威可不就是白费心思了吗。江枕月看着忽然改口的小丫鬟,心中了然,前世是她太糊涂了,什么事情都看不清楚,这样醒目的排挤,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能忍下来的。
果然,许霜清衣着完好地被人扶着走了出来,好像是专程精心打扮了一番,特意要见贵客的样子。相比江枕月的寡淡妆容,许霜清更像是富贵了百年的人才能有的奢华。江枕月最浓的妆,就是挡住脖子上的那点红痕,她见许霜清出来,立刻低眉,微微欠身行礼。
“哦,你就是江枕月啊。”许霜清身子板正,书香世家出来的规矩体统,她也没有盯着江枕月看,先是自己喝了一口茶,暖了心口后,才缓缓看向江枕月。
“长得好看,出身也不错,老爷这次倒是没乱玩。”
江枕月听着许霜清评价自己,并不多言,她心中在默默地想许霜清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许霜清会说你这样好的出身,为什么愿意来陆府当个平妻呢?
上一世,她被许霜清误解,并没有辩驳。成婚之日她哭了一夜,双眸红肿,在许霜清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委屈。许霜清自然是认为是江枕月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自然也就对她多加刁难。
所以,江枕月在许霜清说完这句话后,抬起头,看向许霜清:“夫人,我有话要对您说。”
许霜清自然知道江枕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旁人退下,她对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使眼色,屏退了众人。芳菲也跟着人走了出去,这时候许霜清才面露一些不耐烦的神色。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这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你要搞什么。”
“夫人,我知道您深爱陆大人,可是我并不是和陆大人两情相悦的,我只是江家的一个牺牲品。我无意和夫人抢陆大人,这辈子也不会对陆大人心动,您可以放心。”
从前不敢说的话,江枕月如今说出来,如释重负。她看着许霜清双眸片刻愣怔,大概是不太相信这话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她对许霜清的目色坚定,想要许霜清相信她。她不轻易和人对视,每次视线相撞,最先错开的总是江枕月,而如今她却变了许多。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有点骨气,”许霜清笑了,这笑并没有笑进她的眼底,而后她又打量着江枕月,“可惜啊,有骨气并不能当饭吃,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你怎么能够保证,陆大人就不会来找你,而你又会怎么做呢?”
许霜清心中没有把握,江枕月一定要说一些具体的措施,让许霜清信服。
“夫人,我不愿意每晚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若是您信得过我,可以与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您假装发了很大的怒气,罚我去佛堂反省抄经文,我想这是我的大不敬,陆大人知道了定然也不会责怪您,只会怨恨我。那时候我不用担心陆大人来找我,您也可以留住陆大人,两全其美。”
江枕月在给自己留退路,她记得陆大人做了许多的亏心事,在家中设立了佛堂,每做一件亏心事的时候,总会来佛堂祈祷。家中的佛堂是陆守仁心中的神圣之地,而她江枕月犯错,在陆守仁心中留下了坏印象,日子久了,陆守仁自然也不会记得她,就算是陆守仁好色成性,也不敢在佛堂乱来。
许霜清被说动了,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又像是兴奋,又带着怀疑:“你果真愿意这样?若是我不愿放你出来,这一生都将你困在佛堂,那你会如何?”
“我求之不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就是江枕月想要过上的日子,可是江枕月知道,她就算住在佛堂,也不能够有安稳的日子,温霁云会找上她,但能解眼前之困,一天两天都好。
“我倒是小瞧了你,”许霜清目光中带着轻蔑,“别以为我不知道或许我打发你去佛堂,等老爷去了佛堂,你就在旁边搬弄是非。这样一张脸,老爷看了怎么会放过?”
江枕月没法辩驳,她沉默着不做声,而后,她听到许霜清手中茶盏摔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许霜清高声喊着:“来人,新妇根本不懂规矩,派人将她丢到佛堂抄写经书,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她出来。任何人都不允许去探望,也不允许求情!”
这就是答应了,江枕月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对上许霜清的眼睛微微颔首。
芳菲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是江枕月脖子上的事情,被发现了,她慌忙进来,看到江枕月的脖子上还是好好的,并没有露馅,而地上的碎茶盏触目惊心。她走到江枕月的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事的,夫人罚我,去了佛堂而已。”
佛堂怎么能是人住的地方呢,本来就在后院,还很昏暗一楼是陆守仁供奉的佛位,楼上是供人睡觉写字的。即使是天气大好,在二楼都没有明亮的光,都需要点上蜡烛才能勉强看清楚字,就跟别说要抄经文了。
芳菲收拾好东西,看着神态自若的江枕月,越想越难过:“小姐,您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和那陆夫人硬碰硬起来?”
“我若不这样,一味忍气吞声,换来更严厉的责罚该如何?况且我也不想每日忧思陆守仁来不来我屋中,来这里不是很好吗?还有,你叫我什么?”
按着规矩,应该是喊她小夫人的。
芳菲叫习惯了,还没有改口过来,但是也还好,不改口,江枕月就不会和陆守仁牵扯上关系。她又变卦了,她让芳菲还是跟着从前那样叫。
“对了,芳菲,给你的那一对龙凤玉佩,你给我。”
芳菲从怀中拿出来,递过去:“小姐,您还真的要带着吗?”
“今日我此举,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温霁云定然会知道,他会来的。”江枕月还记得温霁云叫她随身带着这块玉佩的,她要对温霁云展现出诚意。
佛堂的日子不是不能过的,只要能躲开陆守仁,一切都好。但是许霜清说得对,她这副容貌,陆大人的性子,不可能这样轻易放弃,上一世是她太决绝,在失望中几近自杀,屡屡没趣,陆守仁才放掉了她的。她伤痕累累,每一次自杀都将她的身子割开伤痕,痛的还是她自己。
她不想要再伤害自己,自然是要想别的法子。
天还早着,江枕月早起困了,她吩咐芳菲去收拾东西,自己去床上睡了一阵子。车到山前必有路,江枕月决定等她有些精神了,再想以后的事情。
不知不觉,江枕月睡到了傍晚。
天刚擦黑,芳菲才点上蜡烛,就听见楼梯有脚步声。芳菲警惕地转过头,在昏暗处看到了一身素白衣裳的温霁云。
温大人果然来了,芳菲行了礼:“温大人,小姐还在睡着。”
“你下去吧,在外头守着,如果有人来,便来知会一声。”温霁云温吞地笑了笑,很有礼数的样子。
这样的人是怎么能够在小姐的脖子上留下那样暧昧的痕迹的呢,芳菲想不明白,在芳菲的眼中温霁云有两面,一面是谦谦公子,另一面是禽兽无度。但是小姐要见温霁云,那么自然是有小姐的道理。
芳菲答应着,轻声下了楼。
江枕月就是在这一刻醒的,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要喊芳菲,就看到床头一片阴影垂落下来,挡住了她。
是温霁云的一张脸,江枕月瞬间清醒了过来,坐起身看着他:“温大人,果然来了。”
“江姑娘很聪明,替我找到了这个地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温霁云坐在床缘,手顺过被子,轻轻握住江枕月的手。
江枕月有些适应了这样的温霁云,她虽然皱眉,但也没有摆脱温霁云,只是定定看着温霁云:“今日我的举动,已经证明了我不爱陆大人,也不想要替江家攀附权贵,温大人是不是能相信我了?”
“我一直都相信江姑娘,”温霁云又说这样的话,他的目光看向枕头旁,那半块龙凤玉佩放在枕边,格外醒目,“江姑娘,果然信守承诺。”
温霁云很开心,他此刻有些相信江枕月了。
江枕月是故意将那半块玉佩放在枕头边上的,她要温霁云相信自己,帮助自己。她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挽回上一世的错误。第一步成功,江枕月更大胆地伪装起来,她双目微垂,委屈的样子:“温大人真是误会我太久了。”
这样的江枕月谁能不爱呢,温霁云心中荡漾起层层波澜,他手臂收紧,直接将江枕月搂在怀中,温柔的目光包围着江枕月。
猝不及防撞上温霁云的胸膛,江枕月有些害羞,正欲起身,就听见温霁云说:“既然误会解开,我便送江姑娘一份大礼,江姑娘敢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