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杉庄来到侯府的,除了裴五夫妻,还来了几名少年,包括那以掌劈柴的少年,名叫蒋正杰,还有枪刀对打的田大田二兄弟。
编进护卫,那倒很容易,薛清只把他们的来历,和安排,跟乔管家说一下就成了。
安置裴五娘他们的事都交给了钟大,这几日,薛清在研究舆图。
舆图可不是谁都能看懂,但是薛清天生就会看.
她还不会走路说话的时候,薛昭就常常抱着她到军帐中看舆图,她每次都能从中看到真山真水。
她低着头在研究舆图上的三个字,“白阳县”。
研究了半天,一声叹息。
“唉,太远了!白微,咱们怕是去不得。”
白阳县已经离了广南西路版图,进了湖北路,距离江陵府不远。
要去白阳县,路上要走好几天。
就算薛清再胆大包天,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敢出门好几天,彻夜不归,那薛昭不得气疯了。
“白阳县慈幼局……”薛清默念,说不得只能放弃了。她毕竟还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大小姐!大小姐!”朱砂忽然气急败坏地跑进来,脸色紧张急迫。
跑进来喘了几口气,才压低声音,急急地说:“大小姐,洛水村王家出事了!”
她们去王家的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家里知晓的人也不多,处于种种考虑,薛清也告诉她身边的人保密,少提。这就是为什么朱砂要压低声音的原因。
薛清一惊:“出什么事了?”
朱砂脸色难看至极:“听说,洛水村王家着了大火,全家人都被烧死了。”
“什么?”薛清睁大了双目。
朱砂艰难点了点头:“是啊,夫人、幼童、家丁、婢女,包括来探访的王二老爷……”
薛清脸色铁青,慢慢坐了下来。
白微还不解地问:“什么大火?能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薛清取过这些天一直放在手边把玩的那枚梅花令牌,紧紧握在掌心。
“梅花会!”
白微问:“大小姐是说跟梅花会有关系?”
世间事,哪有那么巧?
香园潜伏静江府钱家,陷害薛清。
薛清查到王家,王家就全家死光。
而那个时候,从未到过南疆的梅花会,就恰好出现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梅花会杀人灭口。
可是,那日,梅花会又为何会救她呢?
只能说明,梅花会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她,而是……
她的父亲,薛昭!
所以薛清不必死,死了,反而少了一个软肋!
想明白之后,薛清只觉得怒火上涌。
害她,没关系,她还可以忍忍。
害父亲,不行。
她猛捶了一下舆图:“白阳县,我必须去!”
所谓瞌睡恰好来枕头,这一天,镇南侯府就收到了一张请帖。
之前讲过,薛昭是定南侯次子,此时老侯爷早已故去,承袭定南侯爵位的,就是老侯爷的嫡长子,也是薛昭的亲大哥,薛绍。
薛绍夫人,定南侯侯夫人罗氏,娘家就在江陵府,江陵府罗家,也是根深蒂固的豪绅世族。
而这张请帖,就是定南侯侯夫人罗氏的亲哥哥,江陵府罗家的大老爷,过五十大寿。
五十是大寿,是要大办特办的。
定南侯公务在身,自然无法从临都杭州前往湖南路的江陵府,但是罗氏已经决定了带着膝下一女来江陵府贺寿。
而湖南路紧邻广南西路,所以就给镇守广南西路的镇南侯薛昭下了请帖。
其实往年,也是下帖子的,薛昭一贯是礼到人不到的,安排人把礼物送到,镇南侯府无人赴宴。
但这一次,一来是罗家大老爷五十大寿,二来,罗氏也要亲自来,所以定南侯薛绍也特地写了信来,问镇南侯府这次要不要露个面,给个面子。
毕竟一门双侯爵,这在本朝也算罕见的殊荣,殊荣,就是要留在人前炫耀的。
薛昭接到信,不屑一顾地一撇嘴:“怎么着,他有公务在身?我就没有吗?他一个朝中闲职,都在那装忙碌,我一个实权大将,难道能比他还闲?不去!”
薛清笑嘻嘻:“爹,我想去!”
薛昭一瞪眼:“不行!我都不去,你自己去,我能放心吗?”
薛清哎呀一声:“有啥不放心?我现在有那么多护卫!一路上也都是穿城过镇,都是大路官道的!”
她一顿撒娇:“爹!我想去嘛……我在家呆得无聊……再说我大伯父家的哥哥姐姐不是也去吗……我可以找他们玩呀……我都不认识他们了……”
说起来,上次薛清回杭州定南侯府,还是五岁的时候,早就物是人非忘光了。
薛清提这个,倒是给薛昭提了个醒。
眼见薛清也大了,终身大事早晚要提到台面上。
他倒是不指望自己还活着的老妈、和不熟悉的大嫂,能给姑娘找个什么好婆家,女婿那还得他自己亲自找、自己亲自看才放心,
但是,镇南侯府也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薛清将来的婚事,少不了得定南侯府的侯夫人罗氏来操办。
所以,现在有机会,让薛清去亲近一下罗氏,也没有什么坏处。
何况,他女儿这样乖巧可爱……
大概在父母心中,女儿都是世上最最乖巧可爱的,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都得看在眼里捧在手心。
所以薛昭改变了主意,同意让薛清去江陵府。
姚姨娘也想去,毕竟这种后宅妇人的交际圈子,其实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是不行的,镇南侯府的面子,总也得有个女主人才能撑得住。
谁知薛昭一瞪眼,冷笑道:“算了吧!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大嫂,最是古板刻薄,眼里最看不上的就是姨娘妾室,你若是去了,准没好果子吃!”
别说妻妾了,就是家世差都不行。
当年,若不是他老妈和他大嫂,死活看不上他媳妇,也不会关系闹到如此僵。
薛清简直乐开了花。
古代,这么老远去贺寿,那可不是去一天、吃一顿饭就走的事,待个把月时间都正常。
一个月啊,这么长时间,她挤出来几日行程,去一下白阳县,又有何妨?
既然决定了,剩余的事包括礼物行程自有乔管家安排。
薛昭信任老乔的踏实稳重,办事可靠,特别让他跟着薛清前往江陵府贺寿。
薛昭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说错了一句话。
他说这一次以大小姐为主,让乔管家事事听从大小姐就行了。
所以,当大队伍浩浩汤汤出发了五天之后,薛清命大家在某客栈原地驻扎,而她要轻车简从离开办事的时候,乔管家表情纠结万分。
薛清微微一笑,问道:“乔大叔,我听说你曾是我父亲帐下运粮官?”
“正是。”乔管家点头答是。
“所以,你自然明白一句话,在军营中,上命不可违。还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薛清慢悠悠地道,“所以,我命你不但得放我离开,还得替我遮掩行踪。你可能办到?”
乔管家内心叹了口气,却也不在纠结。
侯爷一向是以军令治府。
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既然有侯爷命令在先,大小姐命令在后,他也无法可施。
于是,薛清轻车简从,带了白微朱砂,以及钟大五娘等大杉庄诸人,转头直奔白阳县。
白阳县不算大,却也安熙热闹。薛清一行人先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在店内,薛清便向掌柜的打听慈幼局坐落何处。
那掌柜原本接待了这一大群豪客的生意,满脸堆笑,听闻“慈幼局”三个字,笑容却忽然僵在了脸上,表情怪异,不住打量着薛清。
“请问小姐,去慈幼局可是有事?”
“是去寻人。”薛清如实告知。
慈幼局是各地官衙奉南朝皇帝圣令设立的。
十年前,北虏破关,北地人纷纷南下,期间战乱纷纷生民涂炭,妻离子散不计其数,家破人亡处处皆是,造成南地流浪儿数量大增。
皇帝即位后,感叹幼子无辜,遂鼓励各地设置慈幼局,通过官仓拨粮、乡绅捐赠等方式,收容、救治、教育那些孤儿乞丐。
十年来,虽然北地南来导致的离散孤儿减少了很多,但是慈幼局也收留当地被弃幼童,鼓励家庭领养,促进人口复苏。
没有领养的,人长大后,慈幼局也会帮他们找人家做工人仆役。
所以薛清说是来寻人,也在情理之中,掌柜的倒是也能理解。
不过他却表情略有诡密,指点完慈幼局所在之后,又低声叮嘱:“我看几位都是外地来的贵人,小姐更是贵不可当。这慈幼局,办完事就赶紧离开为好。”
薛清微微诧异,待要再问,掌柜的却闭口不言了。
在客栈稍微安置,薛清便按照掌柜所指,要往慈幼局去。
考虑这一次,只是去寻那真香园,探问假香园秘密,薛清想还是低调隐匿行事,速去速回为好,所以只带了裴五娘随身护卫,步行穿过白阳县,往慈幼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