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范饰月只是一惊,却没有说什么,继续跟着师父练剑。
李梅兰也没有骗她,五天后问她:“今天有个去保护陈王殿下的任务,你愿意随我一起去吗?”
范饰月就这样跟着李梅兰,来到了寅都最大的青楼。
看到一间屋子门口,站着三三两两的护卫,皆是如李梅兰一样,石榴红和栗色交替的衣着打扮。
“来啊,郎君请喝……”
“我不喝,我就不喝。邑娘,你得想个法子让我能喝下去,比如……”
里面是熟悉的陈王和妇人寻欢作乐的声音。
范饰月内心不禁嗤笑了自己一下。
自己傻乎乎地跟过来,到底是心里在期冀什么。
陈王上辈子是一个不称职的统领,难道这辈子就会轻而易举地转性。
陈王不愧是陈王,大羡王朝最得力的暗卫,都被他用来给他寻欢作乐保驾。
大羡王朝到了最后一代,羡武帝已经是个不中用的了,没想到他的弟弟们个顶个地更不中用。
这个号称拥有大羡王朝最后贵族血液的陈王,也在弥刹军危急之际,还在这抓紧时间享受人间最后的美味。
范饰月想找个理由离开。
她今早还是对贺大娘撒谎,称自己去看朋友,才得以出来与李梅兰会面的。
现在哪有什么朋友呢。
她最近敬重的李梅兰,也如自己上辈子一样愚忠,明明拥有一身武艺,却还要保护陈王这个烂人,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时,一个身影闪过,哐当一下砸开了门。
“父亲,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范饰月猛然抬头,是公子陨。
她依稀记得,这是陈王一个姬妾的孩子,在上辈子刚刚投靠弥刹军的时候,她还见过他几面,后来就没见到过他了。
之前她对公子陨无甚了解,今日一看,陈王家里居然还是有脑子没坏的人。
兴头上的陈王,果然对他这个儿子一顿斥责。
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儿,三下五除二就被大羡暗卫们架出青楼。
范饰月立马跟李梅兰说自己要解手,便跟了出去。
公子陨刚被扔到外面,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
便听得一道清亮的女声:“你做得没错,你父亲确实不应该这样。”
外面有条大街。
大羡已经灭了,弥刹军毕竟不是正统,所以他们没用“父王”,“陈王”这样的词。
怕被人听见。
公子陨于是请范饰月去附近一处隐蔽的茶楼小叙。
“原来是蔺廷尉的千金,豪杰之女。”
公子陨听完范饰月的自我介绍,满是欣赏和感慨。
蔺廷尉可是有一大帮子嫡女和庶女的,别人焉能知道她是哪个。
所以范饰月这个身份很不容易被识破。
“谢谢陨公子的赏识,愿意请我喝这一盏茶,”范饰月客气了两句,“陨公子最近有何打算?”
难得见一知己,公子陨便把自己对弥刹军未来的规划,怎么操练兵马,怎么躲避炻军,通通说了个遍。
“不过,还是得让我父王先收收心。”
公子陨以这句话结尾。
范饰月点点头。
“不知公子陨对炻军,对大炻官员的分布有何了解?”
公子陨愁眉道:“了解不多,你知道的,我们一向在北边活动,离开皇都已久,消息不甚灵通,准备接洽的好几位从皇都过来的谋士,都消失了。那对于大炻现在的朝廷状况,月娘可有什么头绪?”
范饰月接着把自己对大炻朝廷官员的了解,一一说了,夹杂着自己对大炻朝政的理解。
她知道的确实比公子陨多多了,谁让那大炻皇帝公然喊她去朝上对着商谦君行刑呢。
公子陨听完,喜出望外。
“这些都是我未曾听过的消息,月娘你的讲解也很独到,我现在对大炻的朝政更加理解了。讲真,我真的很羡慕现在的大炻皇帝,他用人很是老辣,没有敢在其位不谋其政的。”
范饰月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是的。不过陨公子不必担心,我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可以慢慢问我。我对大炻其实了解得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只是在皇都待得久了一点。”
“月娘谦虚了,”公子陨认真道,“有时候下手送消息来,要是传达得不好,我也听得稀里糊涂的。月娘你的阐述,让我对大炻朝堂了解得更深入了。而且月娘你一个人跑到北边,还跟着暗卫学武,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觉得我们这片土地上,也可以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廷尉,女丞相。”
范饰月表面微笑地表示承受不起,内心确是一动。
公子陨的话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过去的她跟着商谦君北上,依靠着商谦君一起去投靠陈王。
商谦君是个空有表面花架子,内里没有真才实学的儒生,靠他,根本帮不了陈王什么。
倘若去协助陈王的是自己,后果会不会有所不一样。
而若是大羡复辟之后,自己会不会真的如公子陨所说,可以做个大羡的女廷尉甚至女丞相。
范饰月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和公子陨商讨怎么劝诫陈王,以及威逼利诱陈王的时候,声音都快活得高了一个度。
……
“我现在和青楼里的女子又有何分别?”
范饰月的这句话又出现在尧焻的梦里,成为他经久不息的梦靥。
他从宽大松软的床上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心中难掩刚才的惊悸。
范饰月绝望而颤抖的身体,在他的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回皇都一个月了,派出去搜寻范夫人的四五支秘兵,每每回来传报,都说是没消息。
还得瞒着满朝文武,只能让最贴心的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范恭,他虽然现在没什么势力,但是作为前朝丞相,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也不是吃素的。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人家的嫡女给弄没了,对方发起怒来,不知道能使些什么样的绊子给自己,想必够自己喝一壶了。
“袁为祥。”
袁常侍听到传召,立马走了进来:“奴家,在。”
嘴上答得乖巧,心里却是累极。
宫里的小宦官们总是羡慕自己可以成为宦官之首,可是这宦官之首是这么好当的么。
光是夜里得时时候着听帝王的传召,就要了普通人老命了。
尧焻转着墨玉扳指,幽暗的黑夜里,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该怎么才是对一个女人好?”
袁常侍内心擦了把汗,这问题问他一个宦官干什么,去问那些流连于青楼、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呀。
但是帝王问他,他得回答。
“奴家以为,应该是把最好的东西送给她。”
尧焻一愣。
他以为,他曾经给范饰月的都是最好的待遇。
后宫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品级仅次于皇后。
难道,是要给她皇后之位么。
现在弥刹军还算没有被完全打败,刚刚才平定了来自大梁的闹事,他的天下还不算太平。
前朝的势力和开国功臣的势力,都需要他来制压平衡。
他原本打算等一切都稳定,自己可以把天下牢牢抓在手中的时候,再给范饰月一个皇后之位。
现在看来,估计是自己给得慢了。
尧焻道:“朕,立范夫人为皇后,如何?”
袁常侍更是不敢回答。
他虽说贵为常侍大人,但也只是统管后宫的杂事,可不敢轻易涉政。
况且那位范夫人,享受着陛下的独宠,尚且那么闹腾,给她一个皇后之位就真的能平息么。
袁常侍只得尽着职责提示:“怕是……怕是不够。”
尧焻眼眸愈加幽黑:“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袁常侍琢磨了半晌,都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悟出了什么,究竟又要对那位范夫人做些什么。
只是一想到跟那位范夫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别样的闹心,他想想就头疼。
不过好在陛下说完之后,就躺下安稳睡了过去,倒是不会再问袁常侍一些让他心惊胆战的问题,袁常侍目前头疼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
“月娘,离北胡最近的是懿都,我们要是拿下懿都,贿赂懿都的副都府令,如何?”
“听说懿都的副都府令喜好钱财,我们弥刹金银珍宝还是有一些的,倘若他收下了,使一使力,都府令也奈何不了他,毕竟听说,都府令和副都府令不和,懿都的军权其实被攥在了副都府令手里。”
“这天下易乱,他不一定会真的效忠于大炻,大炻才建成四年。焉知这天下不会再回到我们大羡的手上?”
自那次会面之后,公子陨便常常邀范饰月来茶楼隐蔽处商议要事。
范饰月点头称是,思索了一下上辈子自己了解到的,关于懿都的副都府令的性格。
然后回道:“陨公子分析得不错。但是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我以为,我们可以表面上做出贿赂副都府令的意图,实际上让他放下一点防备心,趁其不意攻打懿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公子陨喜出望外,差点要拍手称赞,但想到在茶楼不宜弄出太大声响,便又放下了双手。
他只得先说道:“不愧是月娘,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我们现在就去找我父王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