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如两只手死死的抓住头顶横伸出来的歪脖子树,一只脚用力蹬了蹬,一串石头子冒着白烟滚下了悬崖,好半天都听不见回声。
顾君如吓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头皮都要炸了。满打满算,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大好的年华刚刚开始,岂知竟会遭此横祸……想到车里那些账本子,还有家中积年丰厚的财产,顾君如咬了咬牙。苦苦算计了这么些年,为的就是要保住先夫君和婆母辛苦积攒下的那点家财。而今她若是死了,定然会便宜了家里那个狼崽子。
虽与周羡渊有着夫妻之名,顾君如心中却从未承认过——当初之所以嫁了这个小叔,也全因是听了婆母的劝。为了不被那庶子分走家财,不得已之下才委屈求的全。
实则在顾君如的心中,对她有救命之恩的先夫君周羡鱼和周家老太太才是真亲人。至于那个八岁才抱回家里来的庶子周羡渊……呸!
想起成婚当夜自己站在窗外无意中听到先夫君和婆母说的那些话,顾君如至今心中忿忿难平。若不是周羡渊有意坑害,周羡鱼的双腿怎会残疾。那么温柔和善的一个人,一辈子坐在轮椅上起不得身不说,且还丧失了人道。二人成亲四年多来,从未曾行过敦伦之礼。周羡鱼至死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他来说又是多么的悲哀。
思及至此,顾君如越发强烈的想要活下去。她紧紧握着树干,自腰以下逐渐发力,双腿缓慢抬高,试图找一块可以踩踏的石头。只可惜此处悬崖碎石颇多,顾君如挣扎半晌,非但没有寻到可以踏住脚的地方,反倒是将手中的树干扯弯了脊梁。
那棵树常年长在崖边,因吃不着水,枝干本就长得又弯又细。而今叫顾君如荡来荡去的来回拉扯,树干越发低垂,只需再用一点力气,恐怕就会连根拔出。
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日头已然开始西斜。顾君如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中逐渐升腾起一种绝望。自马车滑坡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大半日。炎炎烈日之下她水米未进,即便坚持着不掉下悬崖,恐怕也会被夜晚寒冷的崖风给催死。
自出事之后,唯一幸存的车夫便跑回去搬救兵。此处离家倒不算远,只可惜家里唯一可以主事的那个人,他未必愿意出面来救自己——周羡渊苦苦谋划了这么多年,今日正是他谋夺家财的大好机会。只要自己一死,他就可以成为周家真正的主人了……
顾君如越想越觉得悲凉,忍不住鼻子发酸,正当要流泪之际,隐约听见头顶上方有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便映入顾君如的眼帘。
“阿嫂,我来救你。”周羡渊额头满是热汗,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到崖下,看见顾君如完好无恙,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顾君如莫名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刺眼,更叫她觉得刺眼的,是周羡渊身上穿的那件衣裳——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袍,袖口处甚至逢了补丁。这件衣服是周羡鱼的旧袍,当年他死之后,顾君如便将他所有的旧衣服都送给了周羡渊。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穿过一件新衣裳。
顾君如原意是想寒碜寒碜周羡渊,叫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兄长的阴影。今日也不知为何,看见他坦然的穿着这件旧物,竟觉得心里有些发赌。
顾君如垂下眼眸,将一切思绪挡在眼帘之后。声音嘶哑的问道:“就你一个人来么?”
周羡渊挠头,羞赧的笑着道:“今日秋收,刘管家带着府里几位管事去地里收佃租去了。如今府中只有我一个闲人,闻听阿嫂落崖,便匆匆赶了来。”
周羡渊言罢也不敢耽搁,叫车夫扔下一捆麻绳,一头系上死结拴在自己腰上,另一头套成个圈,慢慢垂在顾君如身侧:“阿嫂先将绳子套在身上,我这就拉你上来。”
顾君如奋力抬起双腿,两只脚一点一点的钻到绳子里。周羡渊小心翼翼的拉动绳子,直到那绳套牢牢的绑住了顾君如的腰,这才慢慢发力往上拽人。
实则顾君如并不算重,但因整个人悬空着,周羡渊拉起来便分外吃力。
暮色渐沉,周羡渊累得满头大汗,顾君如终于要攀上崖顶。
周羡渊双手死死抓着绳子,手背青筋暴起,掌心已然磨破,鲜红的血丝顺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淌。他身体本就瘦弱,僵持这么久,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扭头对身后的车夫喊:“你快过来将夫人拉上去。”
车夫此刻正死死的抓着周羡渊的双脚,闻言便是一愣:“可是二公子你……”
“不用管我,先救阿嫂。”周羡渊丝毫没有迟疑。
车夫闻言连忙跑上前,伸手抓住顾君如手中的绳子,正当要将人拉上悬崖,便听见一声熟悉的碎响,周羡渊身下的砂石开始滑坡了。
与顾君如坠崖时的场景十分相似,周羡渊顺着砂石往崖下滚落,速度快的眨眼都来不及。
车夫手疾眼快,一把将顾君如拽了上去。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顾君如方一站定,便感觉腰间的绳子狠狠往下坠了坠。若不是有车夫拉着,她怕是会直接甩下悬崖去。
同车夫一起紧紧拉住绳子,顾君如紧张的大喊一声:“阿渊……你怎么样?”声音颤抖的不像话,完全失了往日的从容。
“我很好。阿嫂你……你怎么样?”
“我已经上来了。阿渊,你坚持一下,我们这就拉你上来。”虽然嘴上说的坚定,实则顾君如全身几近虚脱,已然没了半点力气。
这种情况下,光凭车夫一人之力很难将周羡渊拉上来。倘若一个不慎,恐怕三人都得搭上性命。可是顾君如却丝毫没有犹豫——从周羡渊肯出面救她开始,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夜晚的崖风开始怒吼,一阵疾风翻涌上来,顾君如清晰的听见一声轻笑。她与车夫合力握紧绳子,正当发力救人的时候,猛然就觉得腰间一松。
“阿嫂,保重。”声音轻的仿佛在呢喃。
顾君如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身体轻飘飘的摇了两下,旋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车夫伸手扯了扯,顺着悬崖扯回了半截绳子。断口整齐光滑,显然是用刀割的。
顾君如疯了一样冲过去,趴在悬崖边往下寻找。但见几棵歪脖子树随风摇曳,目之所及之处,看不见半个人影。
周羡渊就这样坠了下去,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说好的觊觎家财呢?为什么他连命都这么不珍惜?
顾君如感觉脑子里哐哐乱响,仿佛有七八口大钟来回撞,震得她脑袋发晕。
她比周羡渊大了三岁,他叫了她七年阿嫂。
可是这么些年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她一心认定他是个奸佞之徒,设计他、坑害他、提防他。
却偏偏没去了解过他。
如今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顾君如感觉心里空了一块,神情呆滞的任由车夫将自己扶上马车,拉回了周府。
听闻顾君如遇难,大婢丹朱一直紧张的在府门口守着。如今看见人,连忙迎了上去:“夫人!”
顾君如头晕目眩,扶着丹朱的手,有气无力说了一句:“快扶我回去。”
丹朱以为她身体虚弱想要休息,一路搀扶着人回了内院。刚想送她回自己卧房,却见顾君如摆了摆手:“去二公子的屋里。”
丹朱十分诧异。虽说两人是夫妻,但这么多年,顾君如从未踏足过二公子的房间半步。两人始终各居一室,甚至连称呼都和从前一样,从未有过半点改变。
丹朱按下心中疑惑,依言将顾君如带进了周羡渊的卧房。
进门之后,顾君如心中就是一沉。
周羡渊的卧房狭窄逼仄,墙角支着一张木床,床上被褥破旧,甚至有几块地方已经露出了棉絮。窗前立着一张高脚桌,桌子上放着一套笔墨并着几张草纸。在桌子的另一头,整整齐齐叠着许多衣裳。顾君如翻了翻,发现这些都是周羡鱼的旧物——是当初她亲手送给周羡渊的那些。
目之所及之处,便是周羡渊的全部家当。虽然头上顶着周家二公子的头衔,但周羡渊却活的一穷二白,甚至连个下人都不如。
顾君如并不是个抠门的主子,身边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她每年都给不少赏赐。远的不说,单说丹朱的卧房里,至今就有五六样名贵的古瓷摆件。
她可以对身边所有人好,唯独不包括周羡渊。
仿佛全身被抽空了力气,顾君如跌坐在周羡渊的床上。她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丹朱:“论起来,你也算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当初婆母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对你。丹朱,平心而论,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夫人待丹朱自然是好的。”丹朱垂首,恭顺的回答。
“既是如此,我便有一件事要问问你。”顾君如闭了闭眼,感觉心里莫名发慌:“当年大公子落水致残,究竟是不是二公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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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青继续哈哈哈的道:“那就看你缺什么了,只要说出来,姑奶奶都能满足你。”
恶鬼王:“本座缺个夫人!”
白青青:“哈哈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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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