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沈奚迟就准备回学校,今天下午需要去实验室做酶联免疫。
他大学学的生物与技术,本科毕业后以专业第一的成绩保送本校,成为了一名直博生。顺利的话,还有两年就能博士毕业。
许见知说要送送他,就跟着他下了楼。
去小区停车场的路上,许见知试探地问:“迟哥,你想过以后吗?就……毕业后准备去哪?做些什么?”
大中午的,一群小孩不知道热,在小区里追逐打闹,撒了欢地跑跳。
沈奚迟不动声色地把许见知拉到马路里侧,说:“西部去过了,去南方吧,近几年学校里有毕业生支教项目,也许会先支教一两年。然后就回北京定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在高校任教。”
对于这个回答,许见知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上辈子无意间聊起来,沈奚迟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打算。不过,看着这辈子的沈奚迟还是这么固执地把喜欢隐藏地天衣无缝,规划里丝毫不提他,许见知终归还是有些郁闷。
眼前的沈奚迟让许见知很难相信他和上辈子那个将自己抵在墙上,再也压抑不住满溢的情愫,试图索取却终究克制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当时,沈奚迟同时制止的还有许见知即将做出的回应。
“许见知。”他拇指摩挲着许见知的嘴唇,微喘着说,“别急着答复,培训结束后,在百色的小学九月份正式开学前,我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我要你的答案。”
他说完又带着凶强调:“小宝,被我抓住,我就再不会松手了。”
那句“小宝”差点让许见知软着腿坐到地上。
2024年8月21日,那次山体滑坡让沈奚迟再没机会听到许见知的答复。
之后的每一天,许见知都会拿着一捧白玫瑰到沈奚迟的墓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迟哥,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早就喜欢。只是我太笨了,等我意识到,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走了。”
他哭地泣不成声,转而又哑着声音,歇斯底里地质问:“你凭什么走?!我不怕你抓!你说了要抓住我,凭什么说话不算话?你骗我……骗我……”
四个月后的那天晚上,大路上货车刺眼的灯光是上一世许见知最后的记忆。
“你呢?”沈奚迟问。
许见知怔了怔,眼睛亮亮地看向沈奚迟:“我啊,我可能就不继续读书了。等本科毕业继续捣鼓我的咖啡店,再试着做做自媒体,说不定就慢慢做大做强,不局限于北京,将来开到全国连锁呢。”
机缘巧合,他大二的时候用手里攒下的钱盘下了一个商圈附近的店面,开了一家咖啡店。这两年生意竟也不错,利润可观。他父母和他哥自然看不上他这小买小卖,但他闲着就待在店里,乐得自在。
许见知觉得自己上辈子作为保研边缘人,选择加入保研大军完全是被社会主流推着走,但后来一年的读研生活他并不觉得开心和意义非凡。
这辈子,他想换种活法,尝试一些不一样的,最好是能把咖啡店开到广西,这样也方便他在沈奚迟支教的时候找人。
“也行。”沈奚迟表态,“那我等着你做大做强,许老板?”
“嗯!”许见知“嘿嘿”一笑,有模有样地学着沈奚迟逗人,“沈老师?”
他们两个站在沈奚迟的车前,笑得充满傻气,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许见知回外婆家客房收拾行李的时候接到了陆琛的电话。
对了,这一世的许见知下定决心要狠狠教训这渣男一顿。
对于自己的性向,许见知在学校从未刻意隐瞒。大学期间有女生跟他表白,他礼貌拒绝的同时也会表明自己喜欢男生,后来这事就渐渐传开了。
陆琛和许见知是一个学院的,两人的交集本来并不多,后来有次校庆之后,陆琛突然主动接近他并开始对他死缠烂打。
在陆琛那里,好像所有的拒绝都做不得数,就算是前一天刚被拒绝,第二天就能看见他抱着花等在楼下。
最后许见知之所以会答应跟他试试是因为陆琛为他受了很重的伤,而躺在病床上的陆琛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带着哭腔的“小知,求你了,能不能跟我处着试试?”
那一刻,许见知承认自己是真的心软了。
寂寂雪夜,在公寓楼下被四五个人围堵着的时候,许见知的第一反应是给沈奚迟打电话,可手机刚摁亮就被那群人踢飞。后来在他被两个人架着,另一个人的拳头即将砸下的前一秒,陆琛赶到了,并且为了帮他挨了一刀。
有人因为他差点没命,许见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口吐拒绝之言,最后点头应下。
交往一个月,两人发展到偶尔牵手的的地步。
两个月,陆琛明里暗里都在求着许见知帮他在许氏谋求一个职位,许见知对他说自己在家里公司没有任何话语权,对此陆琛没再说什么。
三个月,陆琛明确要带他去开房,许见知以进展太快为由拒绝。
四个月,许见知去陆琛租的房子给他送生日礼物的时候碰见他跟另外两个男生搞在一起,放下礼物冷静地提出了分手。
陆琛追出来,第一步开展苍白的解释,然后是蹩脚的求原谅。
看许见知不为所动,最后是老套的气急败坏——
“许见知,你在高贵些什么?工作的事不帮我也就算了,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要搞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吗?一天天的不给摸不给碰,你他妈的装什么纯?”
许见知是没怎么亲身见识过人性险恶,但他承认它们切实存在,并且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因此练就了不错的钝感力。
陆琛说的那些话于他而言就仿佛水过鸭背,不痛不痒。
他甩开陆琛的手,自顾往前走。陆琛又堵在他面前:“你一点良心都没有吗?忘了当初是谁为你挨刀子!”
“要多少?”许见知冷静地不像话。
这话正中陆琛下怀,他用手比划了个十:“至少这个数吧。”
许见知拿出一张卡扔地上:“里面大概有二十多万,没密码,你好自为之。”
就像判断题只有对错两个选择,不存在模棱两可的答案,许见知和人相处也是这样,一个人能不能深交,在他这有点一次定生死的意味,于是当分手一个月后的陆琛敲开他公寓门的时候他条件反射般要关上。
许见知约了沈奚迟来他这里打游戏,没设防也是因此。
“小知,先别关!”陆琛用脚卡在门边,软下态度,“我知道自己是浑蛋,现在我准备离开北京了,就在门口,和你说两句话就走,行吗?”
一切都太突然,许见知推着门的手刚卸劲儿,就被陆琛拿东西抡在了头上。他当即脑袋发懵,将要倒下时被陆琛抱住拖到了客厅沙发上。
陆琛狞笑着:“许见知,说实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你知道上次在你家楼下堵你的人是谁吗?是我安排的,意外吗?啧啧啧!感情骗了,钱也骗了,你猜猜现在还差什么?你这么好看、这么受欢迎,我不尝——啊!”
外界声音模糊,残存的意识得以让许见知知道在陆琛将要覆在他身上时,是沈奚迟拉开了陆琛,后来两人好像打了起来。
阖上双眼的前一刻,他看到沈奚迟的脸,感受到了沈奚迟的气息。
而这次昏迷,让他错过了外婆打给他的电话——最后一通电话。
后来许见知听同学说陆琛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并且被学校通报个人生活作风不良,强制退学,临毕业连学位证都没拿到。
许见知一点也不觉得痛快!
这就够了吗?这远远不够!上辈子既然要死,死前他怎么就没想到去拉个垫背的?
“因为你善。”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回响起神的那句话,许见知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如果上辈子做了坏事,他或许连这个重生机会都不会拥有。
可是……
这辈子没关系啊,反正也不得轮回不是吗?
“喂。”他接起电话,“有事吗?”
“小知!”陆琛在那头说,声音让许见知恶心到有点反胃,“咱们也没什么课了,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可以啊。”许见知说,“最近都方便。”
“真的吗?”陆琛很意外,他没怎么停顿,生怕许见知下一秒就反悔,“那后天晚上七点,春风路那家茶餐厅,怎么样?”
许见知想都没想:“行,你安排。”
追人的男人,不管真心还是虚伪,只要还在追的阶段,就逃不过好面儿。
周三晚上,陆琛看着许见知带着他们班里十几号人进到餐厅,还扬言“今晚陆琛请客”的时候,怜惜地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余额。
陆琛预想中的两人约会硬生生让许见知变成了班级团建。
——他买单的团建。
人都走后,许见知在街边垃圾桶旁边站着抽烟。
上一次二十四岁前他没抽过烟,准确来讲,上辈子沈奚迟死前他没抽过烟。
沈奚迟走后,尼古丁、酒精、失眠结着伴找上他。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烟盒上的标语准没错,抽烟果然有害身体健康,他怎么大脑迟钝到沈奚迟站他身后了都没发现?!
又或者说,许见知觉得只要碰上沈奚迟,自己的脑袋就转得慢,怎么这时候了还有余裕觉得人家那一把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他着急忙慌地掐灭烟扔进垃圾桶,转身腼腆地对沈奚迟笑,到底没夸张到死不认账。
“就尝、尝尝味,第一根,只抽了两口。”许见知说。
沈奚迟顺着他的话:“那尝出来了吗?味道怎么样?”
许见知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眸子,小声说:“不怎么样,有点呛。”
他听到沈奚迟似乎笑了一声,立马顺竿爬:“对了,你怎么会来这边?”
不料,沈奚迟不仅没回答,还明摆着不准备饶过他,又往前一步:“下次还抽吗?”
许见知继续当鸵鸟,只转着眼珠盯着沈奚迟的喉结看:“不抽了不抽了。”
他紧张的时候说话有两种表现,一是容易结巴,二是有些话重复说。
上个课题刚刚告一段落,沈奚迟的导师给他放了一周的假,他这段时间就回小区里住。
沈奚迟问:“回家?”
“嗯,回家回家!”许见知点头如捣蒜。
这次没有犹豫,沈奚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末了还在后颈那处捏了两下,捏得许见知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完蛋!人一旦开窍,用看爱人的眼光看沈奚迟,好难以招架!
人们不是都说一段亲密关系中暗恋者往往如履薄冰嘛,许见知现在对此表示怀疑:明明知道被暗恋且也喜欢着对方,但是因为害怕吓到对方而总担心操之过急的这一方才更难熬。
2025[绿心]
好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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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