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公主,可愿赏脸?”显瑜公主挑衅地看向曲明瑶,想象中的慌张无措,以及羞愤欲滴都没有出现在曲明瑶的脸上,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极其有意思的东西,这目光深深刺痛了显瑜公主。
“和宁公主为何不开口?难不成是不通琴道?可见这流言也不实呢!”
一时间,殿中的吵闹声戛然而止,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出声响来,宣景帝打着圆场道:“罢了罢了,公主的心意朕心领了,既然没有琴师便算了。”
婉拒的话说得如此明确,任何人也该顺着台阶下,偏偏显瑜公主不肯作罢,把背挺得笔直坚持道 “和宁公主如此才华,难道吝啬于助我完成献舞吗?还是……”
显瑜公主话锋一转讥讽道:“这京中传闻有误,和宁公主并无实学,是百姓以讹传讹,你不过是个白丁罢了。”
“显瑜公主别这样说,大姐姐虽自小在民间长大,但在乐舟坊时可是能敌过盛京第一琴师呢,怎么会无实学?”说话的是曲明雪,自打上次得罪了李太后,她被一连禁足数月,好容易借着朝贡宴解了禁足,曲明雪自然不会放过奚落曲明瑶的机会,这一句话,看似是在为姐姐鸣不平的好妹妹,实则却不仅说了曲明瑶是民间长大的野丫头,还变相道出她曾为生计做过琴师的活计。
宣景帝面露不善,华兴和北域的国力相比起来还是华兴更胜一筹,即便北域近些年马养得好,华兴也需要时常从北域进些马匹作为军马,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女儿就要沦为给一个北域小公主伴奏的下人。
是以宣景帝的语气带了几分不善 “显瑜公主既然如此有心,那便从宫中的乐师里选一个好了。”
玉妃也找到机会在一边帮腔 “宫中的林净守林大师曾游历四国,见识的乐器极多,无一不精,显瑜公主不妨请他一试。”
“皇帝!”
一直隔岸观火的李太后忽然开口 “显瑜公主是客,客人想为主家献上心意,咱们哪有不配合的?没的让人以为咱们华兴便是这般践踏客人心意的。”
说完,李太后转头看向曲明瑶:“瑶儿,你就去帮公主奏乐吧。”
曲明黛不解地看向李太后,这种情况下,作为祖母,不想着护住自己的孙女,反而还帮着外人看轻曲明瑶。
曲明雪直接将幸灾乐祸摆在了脸上,曲明嘉掩住眼底的激动,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既然皇祖母有令,大姐姐便为公主奏一曲吧,若是实在不会,便……林大师还在宫宴厅外。”
最后一句,曲明嘉是用不大不小,能正好让厅中人听到的声音说的,便是暗示曲明瑶若琴技实在拿不出手便将担子甩给林大师跑路,只是这样一来,她野蛮无知的野丫头形象更是敲定。
好缜密的心思!
曲明瑶环顾四周,曲明月的担忧,曲明黛的不解,曲明雪的讽刺,曲明嘉的笑里藏刀,人人都摆着云淡风轻的笑脸,却是各怀心思。
曲明瑶淡淡一笑起身应道:“三妹妹多虑了,既然皇祖母有令,我便助显瑜公主一把。”
宣景帝一摆手,席外的冯妈妈赶忙进来将厅中的琴女们都带出去,其中最前面的琴女愤愤地剜了一眼显瑜公主,似是十分遗憾,可惜只能跟着其他人一同下去。
曲明瑶向李太后行了一礼:“瑶儿先下去准备了。”
箜篌是北域独有的乐器,上一世,柳文修初到盛京,难免要受些高官冷待,她作为柳夫人也少不得被人刁难,其中一位夫人侥幸得了一台北域的箜篌,那日赏菊宴,顾依陨受邀参加,她将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体面,生怕给柳文修丢脸,可她不招惹别人,却总有人想拿她开刀。
顾依陨的脸在盛京城也是极为出色的,有几家夫人瞧着顾依陨不顺眼,便央着得了箜篌的那位夫人,叫顾依陨弹奏一曲,当时几人将顾依陨的琴技吹嘘得神乎其神,让做东的夫人也生出几分好奇来,可到底不曾接触过这种乐器,顾依陨自然不会,那场赏菊宴上,顾依陨出了大丑,连带着柳文修也被人下了面子,柳文修气不过,回家便同她制气,顾依陨典当了自己所剩不多的首饰换了一台箜篌,自己躲在房中狠练,还真练得小有所成,好在后来她怀了阿姒,这才让柳文修消了气。
这一次,她是曲明瑶,她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扳回一城,别人步步紧逼,顾依陨不敢反抗,可她曲明瑶敢!
简单核对了曲目,显瑜公主便换了一身纱衣,凭心而论,显瑜公主也算个美人儿,水红的纱裙下腰肢柔软,她还在腰间和头纱上各挂了一排小铃铛,一走起路来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显瑜准备好了。”显瑜公主乖巧地对宣景帝笑道。
继而转身,对曲明瑶热情一笑,“和宁公主,请。”
显瑜公主摆出了准备的姿势,她本以为曲明瑶一定是没有学过琴的所以才敢这般笃定地请曲明瑶帮她伴奏,届时,她再狠狠嘲讽她一番,堂堂华兴公不学无术,一个名声败坏的公主,最终只能下嫁一个小小臣子甚至是平民,注定将被她显瑜踩在脚下。
可惜,曲明瑶只是淡淡地拨响了琴弦,显瑜公主虽然震惊,但也反应十分迅速地接上了舞蹈动作,这支舞想必也是准备了良久的,随着显瑜公主的动作,她腕间带着的铜丝镯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配合上铃铛和箜篌声,竟是说不出的契合。
虽说是献给宣景帝和李太后的,但曲明瑶敏锐地感觉到显瑜公主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另一个方向——晋王
可惜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显瑜公主很快便发现,晋王的眼神压根儿不在她身上,反而在饶有兴致地看曲明瑶!
显瑜公主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咬牙更卖力地给晋王抛眼神。
“骚首弄姿!哪有贵人的模样?简直比青楼里的婊子都不如!”殿外,秋分愤愤地对着席中翩翩起舞的显瑜公主的方向啐了一口,怒道。
这些天,她将曲明瑶的话牢牢记着,冯妈妈明面上听了曲明瑶的话,找人好好教习自己,可到底是见钱眼开的俗人,她前前后后搭进去了多少银子,给冯妈妈端茶倒水,揉肩捶腿,这才换来此次站在最前面献曲的机会。
为了能让‘贵人’瞧见,她将自己傍身的私房钱都拿出来,贴补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她本来十足有希望得到贵人青眼的,可这些都被显瑜公主给毁了!
秋分很清楚,曲明瑶将她安排到乐舟坊便不会再理会她了,若此次不成,冯妈妈也不会再帮衬着她,这些天她在乐舟坊是太霸道了些,光是争夺这个靠前的位置便得罪了好几个琴女,若回乐舟坊去她定没有好果子吃。
必须得到贵人青眼!只要对方肯将自己收房,秋分相信,以自己的本事定能牢牢拴住男人的心,届时是不是正室又有什么关系。
秋分在下面的席位里扫视了一圈,忽然眼一亮,还真有一个长得温润儒雅的人,他的席位在最旁边,听冯妈妈说那是圣上今年新提拔的柳州郡丞,刚死了未婚妻,娶的是老师的女儿。
能对未婚妻感情之深,怎么会对旁人动心,娶了老师的女儿想必也不是真心喜悦,她秋分不是恰巧能趁虚而入!
“晚儿,我去更衣,去去就回。”柳文修低声对身旁的金未晚道。
方才,皇室女眷都坐在珠帘后,他尚未瞧清楚,可当曲明瑶一起身,他才看出来,这位长公主,与顾依陨何其相似,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金未晚还未来得及回应,柳文修就快步离开了席位。
“哎!夫君……”金未晚看了看柳文修的背影 。
“何事这么着急?”也没甚在意。
一旁的秋分却更激动了“机会来了!”秋分快步跟上了柳文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