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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黑衣的姑娘提着一盏小灯穿梭在林间。灯火微弱，只能隐约照亮个大概。姑娘就借着模糊的灯火，在草丛间挑挑拣拣。不知捡了些什么东西，腰间的小包袱已经装满了一半。
“不过是些小石子而已，再去寻些来不就好了，偏要我来捡！”
叶灵连一边捡石子一边小声嘟囔，即使那人现下并不在附近，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抱怨。之前在心里偷偷骂他，都能被发现，更何况是骂出声。
“背后说人，失德。”
戴面具的少年突然出现，他抱臂凉凉地看着正弯腰捡石子的小姑娘。腰间皮质的墨黑腰带隐隐泛着月色，目光如这月色一般不近人情。
周遭有人！楚历惊觉，但看这小姑娘面色如常，似是全然不知的样子。
你小姑娘竟毫无警觉，谈何自保。他心道。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叶灵连一跳，手一抖，圆润的小石子就从她指尖漏了下去。这种小石子掉在杂草里极难发现，手上这颗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
小姑娘娇俏的脸蛋叫愠怒染上了浅红颜色，她把装了一半的小包袱扔到那人怀里，怒道“那不如你来捡。”
楚历反手抓住了叶灵连扔来的半包石子，不见一颗石子甩出。两人这动作行云流水，倒是十分有默契。
“今夜你来得倒是早。”
叶灵连漫不经心踢了踢脚边的杂草，随口说道。此时离亥时尚且有些时辰，他今个怎么来的这样早？
楚历正打量四周，视线最终定在一处较高的草窠。听到小姑娘的问话，他晃了晃手上的小半袋石子，目光促狭，“捡石子。”
这下叶灵连的脸色更加红润了，人家存了好心特意提前帮忙捡石子，自己却在背地里说人坏话，还被人当场撞破。尴尬！尴尬！
楚历打量着小姑娘，见她只顾着脸红，别的事倒是没有半点察觉。暗叹这些日子算是白教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心思一转，将半袋石子系在腰间，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说是弹弓，实际上不过是个上了块皮子的树杈，简单粗劣。
“过来。”
理亏在先，叶灵连格外的乖巧顺从。依言来到楚历面前，拿出黑布作势就要蒙上，却被人握住了手。
“不必蒙眼。”
话音刚落。楚历手上一用力，便将小姑娘扯到了自己怀里。他自背后环绕着人，双手握着小姑娘的手，手把手地教人玩弹弓。
香香软软……他红了耳尖。
猛地被人拉进怀里，淡淡地青草味瞬间将叶灵连包裹在其中。这是她人生里头一遭，刚刚有所消减的绯红之色复又卷土重来，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拿几块石子。”楚历命令道。
叶灵连深吸一口气，伸手到他腰间去摸石子。奈何那包袱不知何时被人系上了，她摸索了半天才取出几颗小石子。
“放上，捏住。”
楚历握着叶灵连的手拉满了弹弓，突然一转身，朝着那簇藏人的草丛接连射出几颗石子。他臂膀处绷紧的肌肉挨蹭着叶灵连瘦小的身躯，莫名的感觉袭上小姑娘的心头，仿佛一切苦难伤害都被隔绝了一般，难得的叫她安心。
宋嬷嬷伏在草丛中，偷情的事情原本就她信口胡说的，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不过没成想大小姐竟然真的与陌生男子夜间私会，而且动作如此亲密。
她心下又惊又喜，一大堆添油加醋的说词已经搁在肚子里了，就等着回去说给二小姐听。若真是能捉大小姐个现行，想必二小姐那里少不了赏赐，日后可就由不得觅翠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几颗石子精准地打中了宋嬷嬷，她趴在草丛中忍不住呼痛，“哎呦，疼死人了”
刚露了话音，宋嬷嬷暗叫不好，被发现了！
有人！叶灵连满脸绯红退了个干净，霎时间只剩下苍白的肤色。她一把推开身后的少年，向着草丛走去。
“出来。”楚历冷声道。
怀中陡然失了温热，微凉的冷风灌进来，不知怎么吹得楚历有些恼怒。他也说不清这突然间出现的怒意从何而来，只好撒在偷听人身上。
宋嬷嬷自知被发现了，讪讪地起身从从草窠里出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念一想，大小姐与人私会在先，如今她有把握在自己手中，谅她一时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宋嬷嬷！”叶灵连一眼辨认出了她，叶婉清身边那几个恶仆，叶灵连自然认得。
“哟，这不是大小姐么？”宋嬷嬷也不行礼，浑然没有半分惧意，仿佛刚刚趴在地上偷听的人不是她一般。
“这位戴面具公子是哪位啊？怎么不走正门拜见我家老爷？”
这便是威胁，不过叶灵连、楚历二人哪里是心甘情愿受人威胁的主。叶灵连还算委婉些，楚历则径直拿了匕首几步冲到宋嬷嬷跟前。
还好叶灵连很快反应过来，拦住了楚历。宋嬷嬷没见识过楚历的狠绝，登时吓得不行，抖如筛糠。哭嚎着跪下求饶，方才那股子甚嚣尘上的劲儿一下子散了个精光。
又拦！楚历皱眉看向小姑娘，眼神锐利，写满着了不认同、不妥当、不愿意。
叶灵连硬生生挤出一脸假笑，她伸手按下少年握着匕首的手，温声安抚道：“我有办法。”
楚历回忆起第二次见面那个夜晚，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自己的长剑，为了救那杀手。后来自己告诉那杀手背了人命而且很可能会再犯，她又决意松开紧握住的长剑，为了拿那杀手的命换取一个对她最为有利的条件。
小姑娘是个聪明的人，懂得取舍。他这样想着，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匕首，却还是守在一边，以便随时出手。
“你先走吧，我可以解决。”
楚历看着眼前这个一再放肆的小姑娘，没说话，也不见他动一下，明显的拒绝。
“即使我没能解决，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她又附在少年耳边轻轻地说，“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啊。”
温热的感觉在耳边重现，小姑娘说的话却是薄凉。楚历依旧不言语，他把那半袋石子放在小姑娘手中，转身，很快不见了身影。
她说的对……
叶灵连提起她来时提的那盏小灯，灯火正照在宋嬷嬷眼前，宋嬷嬷正哭嚎不止，幸好此处偏远无人知晓。
“宋嬷嬷”叶灵连俯身凑在宋嬷嬷耳边冷冷地唤她，宛如鬼魅。
“我记得你还有个儿子，也在府上任职，听说欠了赌坊不少钱。”
一听儿子，宋嬷嬷止住了哭嚎，不敢出一声。她觉得身边的这个人不像是大小姐，像是地下派来索命的鬼判官。
“你说，若是父亲知晓这事，还会不会留你们二人母子在府上？”
“这一旦没了府上的差事，还不上钱，赌坊可就上门要你儿子的命了。”
“养大一个孩子也不容易吧，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必宋嬷嬷也不想这样吧。”
叶灵连掩面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宋嬷嬷的肩膀，起身提着灯便要走。
宋嬷嬷惨白着一张脸，满头冷汗，见叶灵连走，慌忙扯住了她的裙摆，“大小姐，老奴蠢笨，从未来过此地。”
这便是求饶了，叶灵连闻言摇了摇头，扯出了衣裙继续往前走，“还不够。”
“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老奴拼了老命也会为大小姐达成。”宋嬷嬷一个劲儿给叶灵连叩头，草叶粘了满头。
叶灵连总算是停下了脚步，她冲宋嬷嬷招招手，仿佛在唤街边的一条野狗。
“你来。”
宋嬷嬷闻言立马膝行到叶灵连身前，恭恭敬敬等着叶灵连吩咐。
叶灵连与她耳语一阵，末了娇笑一声，“此事若是出了错，纵使没了我，也自然有人与你算账。”
锐利的匕首似在胸前，想起那黑衣人宋嬷嬷平白打了个寒战，活泛的心思又压了回去。回头去看，叶灵连袅袅娜娜已经提灯走远了。
宋嬷嬷理了理衣物上的杂草，突然一道石子砸在她身上，惹得她又是一声惊呼。这下宋嬷嬷不敢在此久留了，紧着办事去了。
高树林立，枝叶掩映之间，楚历轻笑，这小姑娘别的东西没学进去，倒是学会仗势欺人了，小机灵鬼。
看完了戏，楚历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就势坐到了高树枝桠间，两条自然的垂落下来，不自觉地就悠荡起来。
从前母妃还在时，他总是这样爬树，坐在上面等着母妃找到树下，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非要母妃答应些要求才肯下来。
小孩子的要求总是各式各样的，不过有一点或许天下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吧。
“母妃，父皇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他好久不来看我了。”
“历儿，母妃在啊。”
“可是我想父皇陪我玩。”
“历儿，那是皇上。你只有叫他父皇的荣耀，没有叫他父亲的资格。”
“那我也不能等他陪我玩吗？”
“母妃会一直陪你玩的。”
远处熙熙攘攘，灯火簇拥，打破了寂静里的陈年旧事。
楚历等的终场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