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月有余,叶灵连有幸认识到了各种大小、各种花色的蛇。每一条都是亲密接触,亲自结果。
再这样练下去,叶灵连觉得她武功方面不会有半点长进。倒是这手劲一天比一天的大了,她很苦恼。
楚历同样也很苦恼,祖母已经连着几日嫌弃桌上的蛇羹了。每次膳房的蛇都离奇死亡,那位嬷嬷正寻那幕后黑手呢。再这样下去,迫害膳食的罪名非得盖到自己头上不可。
故此,他决定教点小姑娘别的东西。恰好,小姑娘的伤也已经基本痊愈了。基本体魄已练了个大概,若是再劳累一些也不至于晕倒昏厥。
“今日,我们换个练法。”楚历低声道。
终于不用再去抓那滑溜溜的蛇,叶灵连哭丧着的小脸一下子布满笑意,一瞬间仿佛白日骄阳,光华烈烈。可是眼珠一转,瞥见师父腰间仍然系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红润的嘴巴瞬间瘪了下去。
分明带了蛇来,还说换了练法,戏弄人。
楚历不动声色,小姑娘的言行举动却都纳入眼中。小人儿,真是可爱!他心里暗叹。面上总是一副寻常神色,即使他现在马上摘下面具,也叫人看不出情绪。
别人看不透你,自然也不敢轻易动你,这是楚历自小体会出的生存之道,渐渐地也就成了习惯。
无由来地,他不愿看见眼前这个小姑娘失落的样子。打开腰间的小包袱,拿出一粒小石子在指尖摆弄,叫她看清这次装不是那可怕的长虫。
是石子!叶灵连松了一口气,又笑起来。楚历瞧她笑得喜庆,也跟着弯了眉眼,扬起唇角。
皓月清风,尚无世事为难。冷酷的少年对着可爱的姑娘,一同笑的肆意欢畅。
笑够了,楚历扔了块黑布给叶灵连。“戴上。”
方才还笑得像朵花似的,转眼又沉着张脸。还“戴上”,吼什么!叶灵连暗自腹诽。
不过在人眼前,她还是不敢明着表露些许不满的。手上的黑布格外厚重,她乖巧的将黑布叠好想要遮在眼前。却听到她那好师父又命令道:“整张脸都遮住。”
师父说话总是有理。叶灵连不问不反抗,重新又把黑布抖落开,在脑后系了死结。整张小脸都蒙在里头,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半点光景。
“我会用小石子不断扔向你,你只需要躲开就好。”
话落,楚历一撩衣袍,席地而坐。满是石子的小包袱就放在身前,随手摸了一个就扔向了月下那蒙脸的姑娘。
刚开始,只是一颗接着一颗。叶灵连渐渐习惯了黑暗,有时能够躲开一两颗石子。骤然间,石子突然增多,一连好几颗破空而来,她匆忙躲闪。
动作间,墨发飞扬,裙裾翻飞,好似灵动的月下女神。不过这幅图景在楚历看来别有韵味,更像山间四处逃窜的野猪。
思及此处,楚历难得的怅惘起来,那段日子放肆荒诞,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他看着眼前鲜活的小姑娘,这就算是那段日子留下的痕迹吧。
叶灵连被飞射的小石子追逐慌乱奔逃。蒙住了双眼,她也不知眼前是何方,只顾着一味向前跑。猛然间,脚下踩中了方才落下的石块,身子失了平衡向前扑去。
突然间的摔到吓了叶灵连一跳,双手紧着挥舞,想要抓着点什么稳住身形。
楚历只不过走了一会儿神,一转眼,小姑娘就张牙舞爪地向着自己砸下来,他心里也是一惊。
若是叫她砸一下,定然少不了痛上好几日。
以免皮肉之苦,楚历登时起身,一把扯住叶灵连后衣领。这动作他做得十分顺手,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拎她了。
楚历扶着人站稳便撒了手,后退一步抱臂看着人,也不言语一声。
叶灵连察觉自己站稳后,双手试探性地挥了两下,才放心大胆的动作。她一把扯下黑布,下意识心虚地搜寻那人的身影。
抬眼与那人玩味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难得地红了小脸,手上黑布绞个不停。
楚历看她这副小女儿情态委实有些惊讶。他教导小姑娘半月有余,见她红过眼眶、喊过累、委屈过,属实不曾见过她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一般扭捏过。
“咳,继续。”他轻咳一声,惊散了周遭的尴尬。
小姑娘立即乖巧地蒙上了黑布,黑布覆面,遮住了纯情与羞涩。
漫漫长夜,石子破空之声不断,直到天光微冥。
晨间回了闺房,叶灵连盥洗时,发现身上许多小石子砸出的小块淤青。还好不曾砸到脸上,她轻声叹道。
忽地想起,怎么没砸到脸上。昨夜脸上中了好几下,这一么想,多亏有了那块黑布,才不至于留下伤痕招人闲话。
心思倒是细致,叶灵连想起那人,面具下微弯的眉眼。总是那般无情作甚!
“谢恒那孩子怎的忽然要走?”是叶夫人的声音。
“或许这京城里人事纷乱,他不愿多留也罢。”叶成济回她,话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的情义流露出来。
谢恒!叶灵连叩门的手一顿,又听得里面传出声来,“他既然执意出京历练,我也不便强求。只是那孩子他……唉……”
父亲话说了一半又停下了,他一向直言直语。到底谢恒出京之事有何隐情,让他不愿多提?叶灵连心下疑虑,却不好站在门口偷听,只得坦然进去行礼问安。
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谢恒出京一事。不过,那时她也的确并未关注一个陌生男子的去留。她吩咐冬语留意着些,若是谢恒来府上,知会她一声。
果不其然,午时谢恒来府上与恩师拜别。虽说谢恒不曾真真切切拜在父亲门下,顶多算是个幕僚而已。但父亲格外关注这个孩子。
谢恒无父无母自小便在善心人办的义堂里过活,有一日叫父亲遇着了,觉得他可怜便对他多加照顾。时常送些衣物吃食予他。但反常的是,父亲如此良善的人竟然从来没想过把谢恒领养回来。
叶灵连躲在后堂的梁柱后面,看着父亲与谢恒二人交谈,动作间仿佛亲如父子一般。她心下疑窦丛生,一个个疑问杂草一样接二连三地从脑海中冒出头来。
叶婉清只是小喽啰,谢恒才是前世灭亡整个叶府的元凶。凡是提及谢恒,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乱了叶灵连的心绪。
此次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叶灵连也敢铤而走险躲在后堂偷听。谢恒走时她便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没成想倒与谢恒撞了个满怀。
不料这一次当真遇了险,叶婉清身边的宋嬷嬷前来回禀杂事正巧瞥见了这事的头尾。
相府人人皆知两位小姐不和,宋嬷嬷在叶婉清身边总是叫觅翠压了一头。这回撞见大小姐偷听,转头就添油加醋地告到叶婉清那里去了,寻思指着此事压过觅翠,博得主子欢心。
“什么?叶灵连偷看谢公子,她莫非爱慕谢公子不成?”叶婉清惊讶道。
“依老奴看,大小姐一双眼尽是柔情蜜意,看着谢公子的眼神格外眷恋。两人都抱到一起去了。”宋嬷嬷指着这消息得势,全然顺着叶婉清的意思说话。添油加醋,仿佛她是叶灵连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此话当真?”叶婉清捏紧了手上的银梳,问道。
“老奴自然不敢对小姐说假话。若是老奴胡说,便叫老奴全家死绝。”宋嬷嬷眼见着叶婉清神色松动,将信将疑,指天誓地就势砸实了主子的疑虑。
“好,既然她如此放荡,此次谢公子出京,她必定有所动作。你给我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叶婉清狠毒的视线转向宋嬷嬷,看的她头皮直发麻,不敢多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应承。
“切记,不要叫她发现。”叶婉清再三嘱咐道。
“老奴定会加倍小心。”宋嬷嬷应下了差事,转身退下了。伸手一抹,满头冷汗。
自打午间起,叶灵连就觉得分外不自在。冬语急着请医女来看,被她拦下了。她并未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只是总有一股说不出躁郁感围绕着,叫她心里不甚自在。
眼前谜团多如牛毛,这等小小的感觉很快就被叶灵连抛道脑后去了。
绿珍到底因何而死?那刺客的目标到底是自己还是绿珍?
那刺客究竟是何身份?是否与叶婉清有关?
谢恒因何出京?意欲何为?
前世让叶婉清宁愿舍弃整个叶府的原因是否真正与谢恒的奸情有关?
叶灵连一手捏着绣花针,一边尝试梳理这些疑团以及这几人之间的关系,终究是徒劳无功。
若想真正了解这一切的真相,还需亲身仔细查探才是最为妥当。但自己久居深闺,无法随意外出。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人也就只有叶婉清一人而已!
叶婉清,一切谜团仿佛都有了脉络。既然自己尚且无法拿其他人如何,不如先从叶婉清入手。
这是三年前,首先就要弄清叶婉清与谢恒此时是否有所纠缠,才好从长计议。
理清了思绪,叶灵连穿了一股鸦青的细线,去绣那框起来的山河水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