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一路疾驰,好不容易赶到了太傅府,可守门的人告诉她云起不在京中。事出紧急,她不敢多耽搁,转身就去了户部。
在户部外头,她见到了同样一脸焦急不停徘徊的那个暗卫。“你怎么还没进去?”满儿神色焦灼地问道。
暗卫一脸急切地回道:“户部正在议事,这些人拦着不让进去。”满儿闻言,面上的神色越发难看。
两个人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陆之珩的面。满儿焦躁不安地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知,陆之珩面上一紧,随即起身跟着满儿朝外头走去。
刚出门,就被一个同僚叫住了。“陆明宣,文大人还有事要寻你呢!”陆之珩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脚步却没有停顿。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说罢,脚步急促地朝外头走去。只留下那个同僚独自在风中凌乱。
出了户部的门,早有马车等在门口,陆之珩面色沉重地钻进了马车,暗卫亲自驾着车,一路疾驰。
他赶到应天府衙门的时候,秦姝和陈掌柜等人已经被收押在了监牢中。陆之珩和府尹说明了来意后,立刻就有人将秦姝带到了府衙后头的厢房里。
看押犯人的官差说有人要见她时,秦姝还以为是云起来了,可一进到厢房里,看见的却是一身红色官服的陆之珩。
他眉头紧锁,一双眼微微眯着,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垂手站着。等见到她安然无恙的走了进来,他神色一松,眼里却还闪着担忧之色。
秦姝眸光一凝,深埋心底的记忆仿佛又活了过来。她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拘谨地捏着衣角。
“事情满儿都跟我说了,你放心,我已经跟刘大人打过招呼了,等会儿你就可以回去了。”
陆之珩眸光温柔地看着她,自那一夜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鼻尖隐隐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刘大人怎么会让我回去?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吗?”秦姝疑惑地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他的眸光一闪,长长的的睫毛下,一双眼眸深邃且幽暗。
“我出面保下了你。”迎着秦姝审视的目光,像是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陆之珩顿了一下,闭了闭眼,沉重地说道:“眼下只能保你一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听着他的承诺,秦姝紧张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相信他,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他想做,就一定会做到。
可她不愿意欠他什么。她摇了摇头拒绝道:“你能保我出去,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别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不必麻烦你。”
“你一定要跟我划的这么清吗?”陆之珩目光一沉,沉痛地望着她。
“一码归一码,我不想欠你太多。”秦姝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我来救你,并不是因为想让你觉得亏欠。秦姝,我在你眼里就是挟恩图报的人吗?”陆之珩眸光沉痛,连质问的口吻都带着一丝难堪。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姝不安地咬了咬唇,轻声解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之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讽刺地自嘲道:“你不想亏欠我,所以如果今天来这里的是云起,你就会欢欢喜喜地跟他走吗?”
他的质问让秦姝呼吸一窒,她沉默地咬着唇,垂着眼眸,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如果来救她的是兄长,她自然不会觉得亏欠。可来的人偏偏是她避之不及的陆之珩,她的确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她的沉默让陆之珩觉得心中屈辱,他紧紧地握住拳,浑身泛着寒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今日就当是我自作多情。”陆之珩嗓音冷冽地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说完,他强忍着心头的酸楚看向她,直到她点了头,才带着她离开了府衙。
满儿神色焦灼地等在府衙门外,一见秦姝跟在陆之珩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焦急地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迎着满儿关切的眼神,秦姝轻轻地摇了摇头。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陆之珩神色淡然地站在一旁,暗卫立刻将马车牵了过来。
这一次秦姝没有迟疑,在满儿的搀扶下柔顺地坐了进去。陆之珩随即掀开车帘,跟着坐了上去。
满儿坐在秦姝身边,心里却直打鼓,低垂着头,刻意降低着存在感。
马车内陆之珩和秦姝都沉默着,车轮滚滚,行至市集时,陆之珩喊停了马车,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连带着空气的压抑都消散了不少。秦姝抠着指甲,神色淡淡地靠在车壁上。
满儿有心要打破沉默,几番酝酿,刚要说出口,车帘突然被扯了开来,陆之珩带着一身暖意走了进来。
一股香甜温暖的气息从鼻尖传来,秦姝抬头一看,入目的是一包刚出炉的糖炒栗子。
隔着板栗冒出的热气,秦姝愣愣地看着他,在他柔和的注视下,一颗心越发迷惘慌乱。
“趁热吃吧。”他轻轻扬起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迎着他的笑,秦姝心中一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陆之珩把满满一包板栗放在秦姝手上,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满儿乖巧地笑了笑,讨好地说道:“姑娘,板栗烫手,我来给你剥吧。”
炒熟的栗子许多都爆开了小口子,剥起来并不费劲。满儿很快就剥了一大捧递到了她面前。
秦姝拾起一粒还冒着热气的板栗,轻轻地放入了嘴里。板栗的香甜在唇齿间化开,她慢慢地嚼着,不知为何,忽然贪恋起这一刻的美好来。
她一直很喜欢吃栗子,无论是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还是加工而成的栗子糕,她都很喜欢。
可重生之后,这还是她头一次吃到这么热乎乎的栗子。心底有一股暖意流淌着,她分不清那是什么,嚼了许久才将软糯的栗子咽了下去。
陆之珩坐在她身侧,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注视着她。她连吃东西都这么小心翼翼,从前他没有留意过,可此刻看她吃着自己买的栗子,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满足。
那些话本子里的情节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想起那些才子佳人在马车里互相喂食的桥段,他陡然心口一热。
看向秦姝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炙热。看着她手里的那一颗栗子被缓缓送入口中,他喉头一滚,口中生出几分干渴。
秦姝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将掌心里的栗子递到他面前。陆之珩微微一怔,疑惑地注视着她。
“吃吧,很甜的。”秦姝眸光盈盈地看着他,因为一包栗子,好似两个人的关系也跟着拉近了。
陆之珩惊讶地从她掌心里拿起一颗栗子,手指在她滑腻的掌心划过,带起一股酥麻的痒,秦姝像是被烫到一样,快速地缩回了手。
低头剥着板栗的满儿也没有错过两人之间的互动,嘴角甚至悄悄弯起了一个弧度。
学着她的样子,陆之珩将栗子塞进了嘴里。舌尖滚过栗子的香甜,似乎还带着秦姝掌心的温度。
一股莫名的情·潮从心底涌起,似惊涛拍岸,久久不能平息。他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那颗栗子,眼神幽暗如暗夜萤光。
满儿又剥了一大捧递给秦姝。秦姝看着陆之珩还在嚼动着方才那一颗,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那一捧递给了他。
陆之珩受宠若惊地伸出手将栗子接下,在秦姝的目光中,绽开了一抹粲然的笑。
记忆里好像从没有这样的笑脸,秦姝心中一窒,看着他的目光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一包栗子很快就分食殆尽,向来馋嘴的满儿这次却一个也没吃,自始至终老老实实地剥着壳。
美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曲水巷。暗卫轻声提醒着:“大人,已经到了。”
秦姝神色一怔,在满儿的搀扶下走下了车。陆之珩坐在马车上,掀起了帘子注视着她纤细柔弱的身影。
秦姝在车窗前站定,福了福身子,语气多了些生疏客套。“今日多谢你了。”
陆之珩闻言眸光一闪,薄唇轻轻抿着,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叹息道:“早些回去休息吧,文墨斋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说罢,不等她拒绝就放下了帘子。暗卫见状朝秦姝轻轻颔首,挥鞭掉转车头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秦姝心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回到了宅子里时,已临近黄昏。云屏机警地没有说漏嘴,因此秦母并不知道她被官差抓走的事,只当她是留在铺子里善后。
此刻见她回来了,一脸担忧地上前拉着她的手问道:“姝儿,铺子里怎么样了?云屏说官差在咱们铺子里查到了前朝逆贼的书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面对秦母的询问,秦姝思绪纷乱,却还是镇定自如地跟她解释起来。
事情还没有定论,到底会怎么样,她现在也没有把握。她不想让秦母担心,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就推说自己累了。
“那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等饭菜做好了,我让云屏送进房里给你吃吧。”秦母担忧地握着她的手安抚道。
等秦姝转身离开的时候,秦母仍是忧虑不已。她不懂经营铺子的那些事,这些年秦业将她保护的很好,几乎没有操过什么心。
可秦姝是她的女儿,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想到这里,她转身坐到了桌前,让云荷为她研磨。
几番思索之后,她还是提笔给自己的姐姐写了一封信。偌大的京城,除了徐氏,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帮的上她了。
然而信送出去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徐氏并没有选择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