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的话引起了秦姝的不安,她隐隐也觉得云起对她有几分莫名的超脱兄妹之情的在意。
可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看错了,也不相信兄长对她有别的心思。兄长对人向来温柔体贴,他对她好,也许是因为在她身上找回了有妹妹的感觉。
一定是这样的,兄长不可能对她有别的心思的。她不能胡思乱想。她自我催眠着,拒绝深思。
然而没过多久,第二个休沐的日子,云起就找上门了。这一次他邀请了秦姝去寄芳园里赏菊。
满儿和云屏像是识破了他的心思,脚步放的格外缓慢,跟着平安远远地走在后头。
云起带着她游览着园子,耐心地给她讲着各种菊花的来历和培育方法。秦姝却有些心不在焉。
寄芳园她是来过的,菊花也是她喜欢的。可她喜欢菊花并不是因为自己。真正喜欢菊花的是陆之珩。
他倾慕于五柳先生的飘逸高洁,也感怀于菊花寒风独立的气节。那时候的她喜欢着陆之珩所喜欢的一切。
她知道陆之珩每年秋日都会来赏菊,所以一到菊花盛放的季节,便时常等在这里,盼着能和他来一场邂逅,
自那日被他轻薄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说不会放手,可后来也没有一点动静。
他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云起察觉了秦姝的心不在焉,见身后已经看不见那两个丫鬟的影子,他鼓起勇气,郑重地喊了她一声。
“啊?”秦姝神思飘渺,懵懂地抬起头看着他。
“姝儿,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说给你听。”云起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温柔缱绻,让秦姝忍不住心慌。
她无措地看着他,一双眼眸带着迷乱和不安,就像是丛林里迷路了的麋鹿。
“姝儿,我心悦你。”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面前的人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反应。
他想过无数种她得知后的反应,疑惑惊讶或着脸红害羞。可是这两种都没有。她的眼神中只有无尽的慌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惊吓一般。
秦姝愕然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是兄妹……”
“姝儿,我们不是真正的兄妹,我也不想再做你的哥哥。”云起敛眉,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我喜欢你。”
秦姝大惊失色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不是的。我是你的妹妹,所以你才会喜欢我。”
云起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诚挚地倾诉情衷。
“我分得很清楚,我对你不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姝儿,我知道这很突然,你一时之间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我可以等,等你想白了,等你能接受我了,我再去你母亲跟前提亲,好不好?”
看着云起眼中的执着,秦姝只觉得天都塌了。她惊恐不安地后退着,一不小心跌在了地上。
云起看着她如此惊恐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疑惑。他的表白就让她这么难以接受吗?
他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她就躲闪着,红着眼睛坐在地上看着他,口中念着:“你不可以喜欢我,我们是兄妹啊……”
见她不肯起来,云起蹲下身子,眸中疑惑越来越深,他苦涩地说道:“姝儿,我们并非真正的兄妹,你为何不肯试着接受我?”
秦姝眼眶一热,流出泪来。她很想告诉他自己真的是他的妹妹,是他的云舒妹妹。可她不能,她此刻心里很慌很乱,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哭。
她哭的梨花带雨,眼神里满是抗拒,那样的眼神让踌躇满志的云起心里一阵痛楚,隐隐还生出了一丝自我怀疑和厌弃。他是有多差劲,头一次对着女子诉说心意,就把人吓成了这样?
心痛之余只觉得十分难堪。“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快起来,我送你回去。”
云起站起身来,再次朝她伸出了手。秦姝仍沉浸在无边的荒谬中,没有拉住他的手,反而自己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隐匿在远处的满儿和云屏见情势不对,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跑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云屏关切地询问者,甚至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了起来。
满儿看出了秦姝的不对劲,看向云起的目光里也带着疑惑。云起知道她是恼了,心中越发难过,涩声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秦姝依偎着云屏,紧紧咬着唇瓣,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今日她受了太多惊吓,此刻她没有办法平静地面对他。云起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心中一窒,面色难看地说道:“也好。”
满儿和云屏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扶着秦姝转身离去。秦姝脚步虚无地走着,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不稳脚。
云屏见状,和满儿一左一右,体贴地搀扶着她的胳膊往寄芳园外头走去。
车夫老李见秦姝神色有异,惊讶地看着满儿,满腹的狐疑,却在满儿告诫的眼神下,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马车内,云屏担忧地看着眼眶红红的秦姝问道:“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见秦姝沉默不语,满儿也急切地说道:“姑娘,是不是云公子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回头我替你教训他。”
秦姝一个劲地摇头,无声地啜泣着。她不说话,云屏和满儿反而更担心。
“姑娘,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虽然我们不能帮你做什么,但是说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些啊!”云屏温柔地给她擦拭着眼泪,心疼地劝慰。
秦姝忍住了泪,红着眼睛,好半晌才幽幽说了出来。“他说……喜欢我,还说……他要娶我……”
“这是好事啊!云公子对你这么好,能嫁给他姑娘应该高兴才是。”云屏不解地看着她。
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竟是云公子挑破了那一层窗户纸。思及此,云屏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他不能喜欢我……”秦姝仍是神色迷乱,凄惶地抱住自己的双膝。
“为什么啊?”云屏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云公子多好啊?怎么姑娘就不喜欢他呢?
“他是我的兄长,怎么能喜欢我呢?”秦姝的话里含着浓烈的不安,连满儿看在眼里都觉得怪异。
“你们只是异姓兄妹,又不是真的兄妹,有什么关系呢?”云屏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不成的,我们是兄妹,不能在一起的。”秦姝惊慌失措地将头埋在膝盖里。
云屏还想问什么,可见她这副逃避的模样,只能无奈地沉默着。满儿疑惑地看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回去之后,秦姝就病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夜里还起了热。云屏和满儿不眠不休地守着她。
被梦魇纠缠着的秦姝迷迷糊糊地昏睡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满儿凑近去听,等听清了她的话,心里更疑惑了。
后半夜秦姝退了热,云屏独自守在床前,满儿出了门后,趁着夜色翻墙而出直奔尚书府而去。
浮光院里,早已熄灭的烛火被重新点燃。披着外袍的陆之珩面含疲色地坐在桌前,听着满儿汇报着今日发生的事。
“姑娘起热的时候说了些胡话。”满儿惴惴不安地看着陆之珩越来越冷的神色,心里生出了些犹豫来。
“她说了什么?”陆之珩皱着眉,语气冷淡地问道。
“姑娘说什么他们是兄妹,她是云舒,不能喜欢,不可以在一起之类的话,属下也听不明白。”满儿迟疑地将自己听到的话都说了出来,垂下头等着陆之珩的吩咐。
闻言,陆之珩的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急迫地追问道:“你可听清楚了,她当真说了云舒二字?”
满儿被他的反应惊了一瞬,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姑娘的确说了云舒二字。”
陆之珩惊愕地看着满儿,沉默了许久,才郑重的说道:“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及时回禀。”
满儿肃然拱手应了一声:“是,属下明白。”说罢便转身离去,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烛光随风摇曳着,昏黄的光线下,陆之珩错愕又茫然。云舒?她竟然说她是云舒?
那又是怎么回事?云舒早就死了,她怎么会是云舒?他饱读诗书,从不信鬼神之说。可眼下他却动摇了。
难道真有鬼魂附身一说?若非如此,为什么她得知云起爱慕她的事会那么抗拒?为什么就连睡梦中也要哭喊着说不可以?甚至还说出了她是云舒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
她究竟是谁?是来自于商户之家的秦姝,还是借着那副躯壳重生而来的云舒?
疑惑的目光渐渐涣散,转而是一股更强烈的确定。
无论她是谁,是秦姝也好,是云舒也罢,既然她让自己动了心,他就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