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姐今日可真英勇啊。”
沈驰烈仿佛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这实则是十分不尊重人。
就算他不认金宝衔大嫂这个身份,可她也是女眷,不容得人不造次
但此时,金宝衔心思也不在那上面。
她淡淡看了一眼沈驰烈,“过奖,不值一提。”
沈驰烈往里走,竟然直接坐到了床边,旋即,一双眼睛毫不避讳落在金宝衔脸上。
金宝衔心惊肉跳,面上却强自镇定不敢露出怯态害怕。
忽而,他笑了一声,随后,竟然伸手,放在金宝衔脸上捏了捏。
金宝衔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简直惊了,一时愣住,一句话说不出来。
沈驰烈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因为动作有多出格过分似的。
反而啧啧有声:
“看着小脸白得,可是吓住了。金小姐英勇,跳水救人不图感谢,我却不同,我这人自来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要讨。我将你从水里捞出来,还不值你金小姐一句感谢?怎的从醒过来后,一句话也不与我说?”
“金小姐既然不主动,我只好亲自来讨了。”
金宝衔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将逐渐捏在自己下巴处手掌用力掰下去。
她眼皮下垂,一排睫毛像脆弱的蝴蝶翅膀似的颤了颤,自己却尤不自知。
兀自令自己平静下来,问:
“你待怎样。”
沈驰烈似笑非笑,“怎样?一条命的恩情,你说怎么才还得干净?”
金宝衔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道:“我,没,让,你,救。”
沈驰烈眉梢半扬,露出几分意味深长,“你是不认这救命之恩了?真个好大的胆子。想来是从来没听过沈二公子的为人,也罢,今日好叫你见识见识……”
金宝衔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想着要怎么应对。
却下一秒,沈驰烈一把将自己从床上捞了起来,往肩膀上一扔,脚下功夫一使,踏窗而出!
在深夜宁静的寺庙中飞步疾驰。
金宝衔简直吓傻了。
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显些破音,“沈驰烈你疯了不成!你在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驰烈不止不停下来,反而愈发提速,嘴里却还与金宝衔笑着说话,“做什么?既然说没让我救,好得很,很是有骨气,我生平也少有见,可我沈驰烈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不认这救命的恩情,可救也救了,要怎么办?想来便只有再将你扔回那水里,如此,你就不欠我一条命,咱们也各不相干了。”
沈驰烈的速度极快,说话间的功夫,已经扛着人到了莲花湖边。
站在那一段踩上去就吱呀响木桥之上。
将金宝衔从肩膀上放下来。
她一双白生生的脚,连鞋子也未穿,一边小腿包了纱布,这么猛然间,骤然踩上阴湿肮脏的地板,几乎站不稳。
何止是没穿鞋。
身上也是一身狼狈。
金宝衔只穿中衣,未有梳发,长发散着,夜风一吹,从身后抚到身前。
她身体晃了两下,下意识拉了拉沈驰烈的手,面上满是惊恐,不可置信,“你疯了吗!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沈驰烈似乎自己在做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轻笑,那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在月光的映衬下,金宝衔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逗弄自己,就像猫儿戏耍老鼠,漫不经心。
“怎么对你?方才你的命不是我救的?现在你不认,我再推你下去有何不可?”
“简直不可理喻!”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要记住我的救命之恩,还是要跳下去。”
“你滚开!”金宝衔去推沈驰烈,转身就跑。
别说她现在脚手有伤,就是没受伤,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能撼动沈驰烈的力量。
沈驰烈不费半点功夫就将人提溜回来。
“不选是吧?也行,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希望金小姐能解答一二,答得好,这救命之恩你不还也罢。”
金宝衔深深呼吸几下。
“你想问什么。”
沈驰一双眼睛摄住金宝衔,那气势叫人不自觉打颤。
“我就是很好奇啊,怎么就这么巧呢,你一下就救了杨家那小孩儿。”
金宝衔脑子轰地一声响,眼前有两三秒钟的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此时是什么表情。
她感到一股惊恐的情绪从心里涌了出来。
沈驰烈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瞬间金宝衔心慌意乱。
直到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原来是踉跄之间脚下踩上了一颗尖锐的石子。
也正是这股疼痛一下将金宝衔从恐惧害怕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不,沈驰烈不可能知道。
因为,自己什么也没做。
杨家小孩的落水不是她安排的,是她救了他的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宝衔镇定下来,冷冷看着沈驰烈。
“是么,那可真是巧,杨家小孩儿正在此处落水,你正巧在凉亭里看书,你住的厢房也离这片莲花湖最近。这么多事都是巧合的话,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金小姐,既然金小姐当时金小姐就在凉亭之上,坡下就是莲花湖,为何杨小公子过来时你会一点没察觉,掉下水的动静不小吧,你依旧没察觉,一直等到第二个小孩过来,喊了救命,在他要下水之前,你才一下子就冲下去,叫那大些的孩子去叫人,你才下去救人。”
“你将一切时辰算得很准,这些都是巧合,都是无意,金宝衔,你可真会把人当傻子。”沈驰烈讥讽。
“你住口!”金宝衔突然爆发,“你是谁,你有什么身份立场在这里质疑我!你凭什么,你是杨小公子的父母吗,我害死了杨小公子吗?是我救了他,你眼睛是不是瞎了!我是做的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凭什么,究竟凭、什、么!要在这里,被你像犯人一样审问!”
金宝衔一天里,从早到晚,堆积起来的紧张,心虚,害怕,救人溺水后差点死亡等种种恐惧情绪,以及被抓来水边的屈辱,在这一刻,被沈驰烈云淡风轻地逼到了爆发的顶点,成了强弩之末,终于再撑不住,一下子爆破。
那双眸子情绪崩溃,坚毅而仇恨地看着沈驰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早浸染上了一层水意。
鲜活得叫人看一眼就印在脑子里。
“你说你救了我,我也不稀罕!”
金宝衔冷笑地说完这句话,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决绝一个转身,奋力往水里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沈驰烈脸色迅速一变,“金宝衔!”
金宝衔吐出一口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游去。
她不要沈驰烈救,今日,就算死在这里,她只当没有再活过这一世。
撑着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看向另一侧的岸边。
夜晚的湖水真冷啊,金宝衔想,如果她今夜能活下来,她想着她爹娘,想哥哥嫂嫂了,她想回去看看……
沈驰烈跳下水,将晕过去人再次捞了回来。
两人浑身湿透。
抱着人回了屋子,把人放床上,裹进被子里,沈驰烈出门将大夫拖了过来。
伤口要重新包扎。
更重要的是,金宝衔脉象乱,添了心神不稳,邪风入体之症。
大夫说:“怎么弄成这样,小姐家的体质,怎么禁得住这样糟蹋。唉,今日可要叫人守着,恐怕是要起热的。”
说罢写了方子交给沈驰烈,“公子快些叫人去开药罢,再拖一晚上,情况变得更严重,怕是要出事的。”
沈驰烈沉着脸,打发寺里的小僧奴,叫人去抓药来。
僧奴知道有小姐害了病,哪里耽搁,赶紧骑上马,下山去了。
果然去大夫说的一样,不等抓药的人回来,金宝衔身上就起了热。
先是一张脸变得惨白,唇上无丁点血色。
额上渗出一层一层的冷汗。
身体发抖。
人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连牙关都是紧紧咬着的,半点不松。
没过多久,那苍白又变成了绯红。
沈驰烈坐到床边,伸手一探,额上烫得厉害。
他便是越发心烦,有些后悔不该吓她,就算金宝衔目的不纯心思不纯,不是什么纯白无辜之人。
可,到底是个女子,的确不该吓她跳水。
沈驰烈看着床上的人,哪还有半分与自己对峙时盛气凌人的样子。
胆子也大,脾性更大,敢跳水,也不肯跟自己求饶认错,认下自己的救命之恩。
等到他终于耐心告罄之时,药终于抓回来。
不用吩咐,小僧奴已经主动去煎药。
等煎好,端了过来交到沈驰烈手上,沈驰烈吹凉了些,一勺一勺喂给金宝衔。
喝药倒是乖。
一送过去,自己就会吞了。
好像已经吃不出苦味了似的。
沈驰烈哪里知道,这又是金宝衔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从前是家中娇儿,自然是怕苦怕吃药,要人陪着哄着,方才喝一点。
后来金宝衔经历流放,在途中,生病了,病得快死,可也吃不上一口药,她母亲给那些差兵下跪请求,才求来一帖药,煎给她吃,金宝衔和着泪,一口不敢浪费,吃糖水一样,她母亲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母亲哄她说:“乖乖儿,吃了药,病就好了,就不难受了。”
金宝衔梦见上辈子的事。
她一口一口吃着药,眼泪从眼角掉下来,掉进了黑乎乎的药汁里。
赶文,等下改错字病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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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