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瑾今日坚持陪着宾客尽欢,又亲自送出门,才回后院。
今晚洞房花烛,无论如何,俩人要在一张喜床上共度一晚。
李成瑾没回来前苏绽去耳房洗漱了一番,才知道浴室内到处都为他李成瑾方便而作的扶手、凳子。
脱衣服,上茅房,洗漱这种对正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他却是要让别人帮忙,也不知道这七年怎么熬过来的。
她换了新婚寝衣,在床上等李成瑾,没一会儿李成瑾就推着轮椅回来了。
他让楚随推他进浴室洗漱,换了衣服出来。
苏绽知道新郎肯定也一天没吃东西,已经让人端来人参鸡丝莴笋粥,清淡补气,适合李成瑾。
按照习俗,方嬷嬷伺候她俩喝了合卺酒,同饮一卺酒,将两人连为一体。酒杯是用官窑瓷器做的,一个杯子对半分开,一人一半,设计巧妙,异常精美。喝完了酒又按照习俗把两个杯子一仰一覆放在床下,寓意阴阳和谐。
她俩躺下后没有说话,承诺这个东西说一遍就记住了,不需要时时刻刻保证什么。
整个屋里安静的可以听见针落下的声音,李成瑾在被子里握住了苏绽的手,也不说话,苏绽睁眼发现他眼睛闭着,她也就闭上眼睛,听着李成瑾平稳的呼吸,貌似睡着了。
大红喜被软软的,很暖和,苏绽换了地方睡不着,龙凤烛又晃眼睛,只能不停的调整姿势。李成瑾睁开眼看她,俩人躺着聊天,说着婚礼上的宾客,说收到的贺礼。
苏绽给李成瑾看了贤妃留给她的镯子,李成瑾知道这个镯子,是母妃心爱之物,还说原本是一对。又说起镇国将军,苏绽在七年前是见过镇国将军的,自从李成瑾出事,镇国将军将战乱中收养的孤儿进行训练,让他们读书识字习武,最后从里面挑出最优秀的十八个让他们时刻保护李成瑾,当他说道里面四个是女子时,苏绽立马猜到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就是那个出类拔萃的四个女孩子。
给她说了燕王、文慧和莫叔送的新婚贺礼,燕王在东北,特意去挖了两支千年人参。
文慧送的是昂贵的蜀锦,专门给她染成适合她的颜色。
莫叔则送了一个西域著名的医书,记载了西域生产的名贵药材,也是费了一番苦心,这么短时间能找齐这些,足见几人的用心。
苏绽知道这些至亲的人都不在一起,是多么大的遗憾,还提议道等将来有机会去看他们。
燕王已经娶妻有子,文慧公主也有一位郡主,即将有第二个孩子,他已经当了叔叔和舅舅,却还未见过侄子和外甥女。
俩人畅想着美好未来,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天蒙蒙亮,苏绽就醒了,看着床顶的镂空连枝雕花出神。
古诗云:“罗帐细垂银烛被”,自己已是“新妇”。
她侧头看着李成瑾安静的睡姿,俩人盖的大红被子随着李成瑾的呼吸轻轻起伏,龙凤烛不知在何时已经燃尽。
这还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张床上醒来,李成瑾身上熟悉的气味,让她丝毫没有不舒服。
过一会她脖子有点酸了,想稍微侧身调整姿势的时候李成瑾也醒了。
他俩对望了一眼,苏绽伸手直接在被子里给他把脉,不见新婚夫妇的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更像是大夫坐诊,大大方方。“脉象平稳”。
再抬头看面部,气色比昨日好些,看来睡得还不错。他们俩就这样躺着,谁也不说话,不打扰这一份宁静。
楚随和水仙正在屋外说话,水仙叽叽喳喳的,从室内都听见了。李成瑾只好叫了楚随,起身更衣,简单洗漱,去了外间。
苏绽再起来洗漱,穿上新婚后的大红衣服,和李成瑾坐在一起吃早膳。早饭后李成瑾带着苏绽去了祠堂,这里有外公镇国将军和贤妃的排位,还有新添的苏神医的。
祠堂里已经摆香设案,焚香明烛,他俩贡献祭品,点香祭拜,按着礼制一起三叩九拜。苏绽看着李成瑾,他满脸哀伤,仿佛有无数话想说又无从说起,说不出的落寞。
她放轻了呼吸声,在祠堂里安静陪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成瑾朝他招手,她起身跟着慢慢走出来。
今日依旧风清日暖,院子外木芙蓉开的正好。
苏绽推着李成瑾,走到花丛边,摘了一朵递给他:“王爷看这花,能一日三变其色,故名曰醉芙蓉,乃是芙蓉花及其名贵的品种。”
李成瑾不解其意,接过看了看。
“有时候人也和这花色一样,会有很多种情绪。”
李成瑾哑声道:“悔恨铺天盖地,罪孽罄竹难书。那时我若死了,也不用日日生活在自责中。”
苏绽看他虽穿着最喜庆的衣着,觉得天地间一片灰暗,不免叹了口气,“所谓浮云遮眼,人活着总不能总想已经失去的和永远不可能回来的。王爷这是自己将自己困在心牢之内。”
“我只是一时情难自拔。”此刻的李成瑾仿佛在梦中一样,表情呆滞,没有生机。
“王爷,你这样可想过身边人的想法,听闻悲伤会感染身边的人,大家如此在乎你,你若悲伤,其他人如何能安心。”
这是苏绽第一次用很生硬的口气说话,以前的她说话眼睛亮亮的,震惊的时候瞪得很大,笑起来酒窝就让周围都亮起来。
李成瑾敏感的感受到了苏绽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时洪公公来报说下人们已经聚在正殿,等着拜见王爷王妃,他俩终止话题去往朝熙堂。
方嬷嬷领着所有下人来拜见王爷王妃,苏绽第一次以王府女主人身份见大家,李成瑾坐着喝茶。
洪公公当中公布王妃就是这个王府实际管事的人,让所有人都尊重王妃并把事无巨细让她知道,账目都给她过目,王府下人不多,岁数也比较大,这些人都是以前的下人,这么多年守着王府,她以尊敬的态度一一认了人。
厨房的、采买的、洒扫的、针线的、门房的生火的车马夫,护院呼啦啦一堆人,苏绽看了他们在王府的时间,很多都是王府新建的时候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镇国将军府过来的。这几年王府就没来过新人。
苏绽看出这是李成瑾给自己撑腰呢,毕竟她人生地不熟的,更加感激他的贴心。吃过午饭苏绽带着自己的东西搬回了馥院,房间完全按着她之前住的样子,一点没有改变。
接着方嬷嬷就带着账本和一大串钥匙来给她了。好在侯府速成班出来的苏绽,立马想到了层级管理。
她把水仙她们五个叫来,都分了活,水仙管日常起居。
春兰鼻子最灵敏,想法最灵活,让她管两口子的小厨房,她没时间做饭,春兰就去和厨房的葛大娘定菜单。夏荷会算数,让她管主院采买。秋菊为人谨慎,想事周全,负责管院子绿植和洒扫。冬梅为人严肃,一本正经,正好适合管库房。其实也不需要她们事事亲力亲为,就是这几个地方有事情,要做什么,买什么,先问过她们,她们再同方嬷嬷商量,再告诉她,这样每个人都能省力些,事情也能有条不紊。
王府其他负责的具体分工及所管辖的下人都不变,一布置就到了晚上,这一天忙来忙去,苏绽也累了,去和李成瑾吃了晚膳,在熟悉的环境中很快入睡。
第二日开始,苏绽正式在王府当起了家,首先就是要把送的礼列成单子登记入库,这个年代跟现代随礼完全不一样,都是送实打实的物件。
她拿着厚厚的礼单,和实物一一对上,登记后妥善放在库房。她们大早就让人打扫库房,再把贺礼分门别类放进去。
新婚礼物大同小异,中规中矩。不是名人字画,就是金银玉器摆件,玉马,玉盘,玉筷,木雕,木箱,多宝阁,要不就是名贵瓷器,青瓷白瓷钧瓷青花瓷。
其中定国公家贺礼最为应付,为一对白瓷茶叶罐。高国舅家的贺礼最为讲究,是一套文房四宝,其中徽墨和端砚都是极品。晋王送的贺礼最为贵重,是一个宝石做的石榴,石榴籽是用红宝石镶嵌的,寓意多子多福。中山王送的是紫檀的屏风,绣着四种花,很符合苏绽的审美。熙嫔的贺礼最为用心,是用质感柔软的浅橘色幻影纱做的床幔,最妙的是上面的刺绣绣了多种名花,色彩复杂,活灵活现,绝非一朝一夕能赶出来。苏绽也很喜欢,还让人清洗,挂到了自己屋内。
苏绽一一问了这几个特殊的礼物的用意,方嬷嬷解释道:“老定国公刚正严明,为人杀伐果断,在洛都风评尚佳,尤其他当时把唯一的女儿嫁给默默无闻的皇子,魄力可见一斑。
但陛下登基不久老应国公就去世了,后来由皇后的亲哥哥,原定国公世子袭爵,只这个定国公也是短命的,没几年又去世了,他又没有嫡子,就由皇后的弟弟袭爵。
现任定国公每日不务正业,斗鸡走狗,还常常以“国舅”自居,把家霍霍的,弄得几个庶出的兄弟吵着要跟他分家,惹出过不少笑话。
尽管皇上很不喜欢他,还是给皇后和太子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太子出事,定国公依旧没有收敛,每每让人看见流连烟花场所,都说他是洛都的出名的败家子,扶不起的阿斗。
高国舅是太后的亲哥哥,先帝亲封的“国舅爷”。尽管能力不是特别突出,但贵在有自知之明,平时从不骄纵惹事,本本分分。而且因为陛下不是太后所生,所以从不到陛下跟前求官要爵。
就是子嗣们都不是特别有出息,但是只要太后和高贵妃在的一天,他们国舅府的荣耀就不能断。
当时高国舅想让孙女与齐王联姻,兴冲冲跑去找太后商量,但是反过来被太后骂了他一通,说目光短浅,利欲熏心,最后只能惺惺作罢。
宫里都传,皇帝听说这个事后,给高国舅赏了一匹西域进贡的宝马。
再说晋王的贺礼,苏绽想到了那天晋王妃的不屑的眼神,向方嬷嬷细细打听。
晋王妃也是辅国将军府出来的贵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嫁的是自己的亲表哥,又生了儿子,腰杆子硬。
良妃娘娘天生患有哮喘,无力插手王府的事,她在王府实际掌权,说一不二。她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据说不让晋王立侧福晋,更不让侍妾孕育子嗣,良妃是她亲姑母,也管不着。
晋王妃目中无人,连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太子妃因为出身不高,又没有儿子,多次被晋王妃当众挤兑。
“熙嫔出身不高,又是陛下从宫外带来的,皇后很不喜欢,在宫里频频受迫害,脸上长了红疹,差点容貌尽毁。
娘娘在世时,暗中接济,帮她找了御医,后来生皇七子时候更是难产,宫中无人管,还是贤妃娘娘帮忙找了稳婆,才九死一生,生下孩子,被封为熙嫔,是九嫔之首,地位仅次于妃。
加上这些年皇后又和淑妃斗的厉害,注意力转移,她的日子才好起来,王爷刚回府时七皇子还派贴身太监带来过礼物。
说起来,熙嫔娘娘饱读诗书,才情不输男子,更是懂得藏拙,不然贤妃娘娘再有心,也熬不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