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叹气,“天啊,这是什么地方?”
村前的破垣上斜插着盏忽明忽灭的纸灯笼,没有几家是有院墙的,离他们最近的几户人家锅碗瓢盆全摆在院子里,到处乌漆墨黑,一阵风吹过,刮的叮当直响。
她紧着衣裳,往后缩缩脚,字识在旁边扶住了她。
“圣人别怕,瞧着这村子人口不多,几十户人好打听,圣人在这儿等着,属下去问问。
从前她农忙的时候也是早出晚归,没怕过什么,现在想来,那是因为王府井实在算得上繁华,没有这样黑灯瞎火的时候,不然再借她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天黑的时候出门。
她往地上左右瞅瞅,找块大石头坐下来,拢着袖子嘱咐字识:“我瞧着这里邪性的很,你带两个人一起,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字识答应着,带上两个人往村子里去了。
沈修瑾跑两步过来,掏出块几块糕饼递给她,只有字识不在的时候,他才有机会能和长生说上话,“饿了吧?方才在郡上特意给你买的,快吃些垫垫肚子。”
长生接过糕饼,脸和鼻子冻得通红,说话都有些鼻音了,她抿唇冲沈修瑾笑了下,回,“也不是很饿,二哥儿总想着我,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的话沈修瑾都懂,当初定了亲事却因为一道圣旨又退了,她心里觉得歉疚他。他掖手,替她挡住风口,没答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生咬口糕饼,抬头去看黑灯瞎火的村子,喃喃,“说起来也是奇怪,咱们一路追过来人都到了刘家庄,也没见着春枝和东来,他们去哪了?”
沈修瑾说不知道,宽慰她不用担心,“春枝和东来都是有些功夫底子傍身的,战场上拼杀也去得,不过是找个人,不会有事。”
她被沈修瑾这样一安慰,心情大好起来,直点头赞同,“你说的也对。”
这两日也不知道天儿是怎么了,冷的出奇。她穿着斗篷,围着围领子,还是冻得齿关直打颤,沈修瑾看她冻得难受,干脆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她扯着衣裳又裹了裹,转而目不转睛的托腮看着小村子。
字识去了许久一直没回来,她等的有些不耐,站起来踱步,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身后十几个锦衣卫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晾在这里久了,也不知道大家撑不撑的住,她握握拳,想着再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只不过是去打听个人,哪里用这样久?莫不是字识他们在村里遇上了事儿?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脚步声,她举目望去,见小路上来了两个人,打前头走的是四十出头的汉子,手里举着火把,身后跟着三十来岁模样的村妇,两人瞧见这边有人,疾跑两步到近前来。
那村妇一瞧见长生,就凑上来掖手上下打量一番,回头冲汉子笑,“瞧瞧,瞧瞧这姑娘长的多俊呐。”
长生警惕的往后挪一步,沈修瑾顺势护在了她前头,拱手问那汉子,“这位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烦请向您打听打听,这村子里是不是有个长安来的小姑娘,十三岁的年纪,身上有伤的?”
汉子连连点头,“有有有,刚才到我家打听的人和你们是一起的吧?他们正在我家吃茶呢,叫我和婆娘过来请姑娘过去,你们问的那个小姑娘姓王对吧?孙家婶子去叫去啦。”
长生点头,“是,正是我要找的人,有劳大哥和嫂子带路了。”
妇人乐呵呵的过来拽她,“不麻烦不麻烦,人就在我家,咱们快走罢。”
妇人的手劲颇大,钳着她走,长生让拽的直踉跄,有些生气,皱眉杵在那猛地停下来不走了,倒把妇人拖的差点摔倒,妇人瞪她一眼,“哟,你这姑娘力气还挺大的,差点闪了我的腰。”
她挣开妇人,回头吩咐锦衣卫,“大家都收拾好,一起进村子。”
“哎哟,我看就你跟着来就成了,那跟你一道儿的三个人,不是就在我家里么?”妇人连连赔笑,“这要都来我家巴掌大的地儿,哪坐得下呀?”
她回说,“我到哪他们就跟到哪的。”
妇人回头和汉子对视一眼,又攒了笑同长生道:“成,那就走罢。”
长生拽沈修瑾的衣裳,小声嘀咕:“二哥儿,我瞧着这村子不大对头。”
沈修瑾连连应声,“咱们得小心着些。”
她点点头,带人跟在汉子和妇人的身后,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四下查看,村子里异常安静,连声犬吠都没有,越走就越没声音,走了大概差不多一刻钟,汉子和妇人在一户小门小院停下来,回头冲长生笑,喊道:“姑娘,到地方了,快来罢。”
她踮脚往堂屋里看,远远瞧见字识和两个锦衣卫在屋里喝茶,才总算放下心来。
院子确然是小,屋里估摸着也紧巴,看模样跟她一起过来的锦衣卫只能在外头等着。
她颔首,答应着来了,提步就往院子里走,妇人笑着跟她一起进了院,接着就把院门关上了,沈修瑾原本想跟进去,却被汉子拦了下来,汉子看他一眼,粗横道:“屋里太挤,在外头等着。”
沈修瑾蹙眉,“屋里挤不打紧,我在院子里等着便是。”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脑袋一痛,身子晃两晃径直栽在了地上,昏过去前,他只想到一件事:坏了,这是遇上土匪强盗了。
这边长生刚进屋就发现自己被骗了,屋里坐着的根本就不是字识,她转身就要跑,屋门却被妇人在外面锁了起来,她想也没想本能的就去砸门,妇人在门口笑,“姑娘,进了咱们刘家村还想走?你就安稳点吧,老老实实的待着。你现在力气这么大,我可不敢放你出来,多久没见着你这样标致的姑娘了,这样俊可定比昨儿那姑娘卖的钱多。”
昨儿的姑娘?长生手都哆嗦起来,“是春枝?你们把春枝弄到哪里去了?”
“哟,这咱们可不知道,那姑娘长的一般,还是个厉害的主,打伤咱们好几号人呢。”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长生死命晃着门,她心里发紧,又是气又是恼,气自己就不该让春枝来,恼自己现在却被关起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妇人把门钥匙一拔,斥道:“行了,别晃了,省省力气吧,外头那些人救不了你,一会儿他们就给拉野地里埋了。”说罢拍拍屁股往外去了。
“你要,你要是敢动他们,”她脸色煞白,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掀门框子,“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可那门框子像嵌在地里的一样,怎么都摘不下来,她手已经被硌出大片血印子,刚才木屑又扎进指甲,这会儿血流如注染红了衣裳,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外头已经没有人再答应她。
她喊得嗓子已经哑了,门框被她晃得直往下掉土沫子,可门仍是坚固的很。她无力的滑下来,靠着门板把脸埋在双膝间,都是因为她没有打听好,害了春枝害了东来,落在这样的地方,她那个三表妹妹只怕是囫囵不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人,比李允善更加可恨更加该千刀万剐!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字识不知下落,外头跟过来的锦衣卫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沈修瑾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大家都是因为她才陷入这样的险地,早知道就应该更谨慎些,也不至于就着了坏人道儿。
她捂着脸,眼泪止不住,觉得对不起春枝。
夜又冷又长,她惶惶的坐一阵子,不死心的又开始晃门。
四周全是泥土墙,除了跟前这扇门,连窗子都没有,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就连那盏油灯在刚刚也熄灭了,她没有一点办法,逃不出去。外头风刮的呜呜咽咽,像冤魂在不停地哭泣,可和屋里的黑暗相比,都更让她觉得亲切。
她根本拆不了门,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摘头上的珠釵下来挖土墙,也不知道挖了多久,才终于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墙洞,她抿紧唇,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已经近乎绝望了,可她得出去,得去找春枝,去找字识,找沈修瑾,得把大家都找到,她不能让这么多的人都栽在这样的地方。
时间急于星火,她得快点,再快点,如果天亮以前挖不出能容她身量的墙洞,她就再也跑不出去了,这一世决不能如此,她的命不该这样苦楚,两世都落不下一个好下场。
她没有害过人性命,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她不信老天对她这样不公,总让她不得好死!
她抹一把眼泪,只觉得有些喘不开气,头越发昏沉,身子也渐渐无力起来,脑子突然嗡的一声,便晕了过去。
黑暗里有一道光照在她身上,她觉得很暖和,朦胧的光线里有个男人的身影,那模样她瞧着很眼熟,便跟着身影追了上去,可她越追那身影就离她越远,她越想抓住,就越是抓不住。
她追到了路的尽头,却什么都没有,忽然一转身,置身在成片的油菜花间,庭降笑着给她挥手,给她说等我登科就回来接你,可一转眼,又化成烟雾迷住她的双眼,周围是无尽的水吞噬着她的身体,她憋的喘不开气,拼命想抓住东西,却随着身上的大石头越沉越深……她想,她约摸是要死了。
她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
为什么而存在?
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小,越来越……
因为下一章高甜,所以今天这张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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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