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成了平妻,那必定也不再住于往日住的那个小院子。
马氏同苏津雨搬进了阁楼萧雨阁,萧雨阁是府内唯一一座阁楼,这座阁楼甚至能同苏老太太的仪香苑相媲美,现下苏中元竟把阁楼给了马氏。
老太太也不知作何言,只是胸口气闷着。
要收拾苏津雨的东西可不容易,那可是要忙活一整天的。
底下的丫头下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往萧雨阁,底下有一丫头笨手笨脚,不知如何收拾这些。
桃春见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怕是刚买进来的吧,同我刚来时一个样,我教你。”
那丫头满脸阴沉,那丫头抬起头来,竟是晋蓉。
晋蓉心下追悔莫及,她不该为了凑个热闹扮作丫头混入苏府的。
若是被他人知道了,那不得笑掉大牙了。
晋蓉此次混入府,肯定不光要一睹美人芳容,更多的还是替她的朵朵姐姐观察苏宁与晋冬之间的进展。
晋蓉欲哭无泪,她堂堂一个大燕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享受着众星拱月的生活,如今却沦为一个丫头。
算了,还是先干活吧。
桃春拿来一个大箱子推到晋蓉面前,对她道:“见你不懂这些,你也不要干太重要的活儿了,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就把小姐的饰品小心的装进箱子里。”
这活看起来轻松,可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晋蓉而言,这简直是难为她了。
晋蓉将那一套套头面放进箱子,有几次险些摔坏了珠钗,桃春看的心惊肉跳,只好打发了晋蓉去做别的。
晋蓉别的也做不好,无人用她,晋蓉只好去了萧雨阁帮忙收拾东西。
深闺女子很少抛头露面,更别说晋蓉,就是千年才能出得一次府。
按理说,晋蓉未嫁于人,本是批不得公主府的,只是圣上宠爱她,看她整日闷在皇宫之中,便也批了府让她自己住。
此次晋蓉失踪于公主府,公主没了踪迹,这是天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没闹大此事,只是因为皇上与皇后想让晋蓉自身历练一番罢了。
恐也是知道晋蓉居于苏府的。
见过晋蓉的人屈指可数,何至于这小小苏府,若是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也是不晓得这小丫头是晋蓉。
晋蓉在萧雨阁中,正抱着一瓷瓶,却不想一走心,噼里啪啦的一阵响,瓷瓶碎了。
这声音可真悦耳啊,想她在公主府的时候,一发了怒,便喜欢抱着瓷瓶摔,常常摔得满地碎渣。
伴随着瓷瓶破碎,晋蓉的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摔得是上等的青花瓷瓶,晋蓉也未曾有过一丝心疼,只是觉得千金难买美人欢。
可现如今只不过摔碎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瓷瓶,就恐人发怒,怪罪于自己身上。
动静如此之大,找吸引来了其他下人。
走为上计,晋蓉也没得多想,直接撒下手中的活就像一只逃窜的兔子一样逃了。
很快被人发现,有下人高声喊道:“有一丫头摔碎了瓷瓶逃走了!”
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有几个下人早已追了出来。
晋蓉转头一看,见几个人穷追不舍,她喊道:“不就摔了个破瓷瓶吗?赔你们就是了,你们想干什么?”
在晋蓉眼里的一个破瓷瓶,在苏津雨看来,已经是连城至宝。
晋蓉: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一群狗东西。
跑着跑着,晋蓉只见有几个女子正在花下吟诗作画,妙的琴声萦绕在晋蓉耳边。
眼下正逃命的晋蓉哪里有雅致赏画听琴,只见了一张桌子便往下钻。
正在桌子上作画的人一惊,不知觉的惊叫出声。
几人皆向她望去,苏溪问道:“二姐,你怎么了?”
苏津雨只笑了笑道:“没事,我只不过是笔墨染到衣袖,小题大做罢了。”
众人皆转过头,继续忙着自己的。
苏津雨撩起桌帘,就看见桌下有一个丫头装扮的女孩,脸上长得精致,正满脸敌意的看向她。
苏津雨探出手,在那丫头头上揉了一下。
她只觉得,这么小的丫头就被买入府,离开了亲人,真是威雀了她。
苏津雨满脸怜悯,以只有她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你唤什么?”
晋蓉认得她,她是苏府的二小姐苏津雨,她摔坏的瓷瓶就是苏津雨的,故而晋蓉只能扯谎道:“我……我是大小姐院子里的,我唤作小蓉儿。”
苏津雨见她小,软糯糯的而长的精致,又轻轻摸了摸她粉嘟嘟的脸庞道:“真是没规矩,要是被其他主儿听见了怕是会怪罪下来,要自称奴婢可晓得?”
让她堂堂大燕尊贵的公主自称奴婢?笑话!
不过现下的晋蓉还是觉得保命要紧,故而晋蓉道:“是,奴婢知道了。”
苏津雨抬起头,继续作手中的画,苏津雨作的是一副菊花花海。
菊花花海虽美,只是只有这一片花海,美的如仙境,只是少了一点人情味。
苏津雨扶额,忽想到什么,道:“有了!”
苏津雨在花海的一段画了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一孩童正托腮于亭子木栏,这孩童生的精致,糯叽叽的,乍一看竟是藏身于桌下的晋蓉。
当这幅画亮相于众人眼前是,无人不称好。
苏宁细看了那女童,喃喃道:“这孩子怎么长的如此熟悉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坐在苏宁一旁的,是苏宁的表妹,是白氏的小嫡女白青青,白青青身出白氏,白氏现当家做主的,是白瓷青的哥哥——白从。
白从征战沙场,百战百胜,自幼熟读兵书,战功显赫,是大燕的护国将军,早已被当今大燕天子封候。
白青青与他父亲白从最为亲近,跟着他父亲练武,今日诗会她也只能同苏宁在一旁发愣。
白青青听苏宁这么一说,便也仔细端详了那画。
白青青呢喃道:“画上之人我肯定见过,只是记忆恍惚了些许,若是将人画大些,我定是认得出。”
小小孩童也能画的惟妙惟俏,实在佩服苏津雨画工精湛啊。
晋蓉听他们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怕不是要被拆穿了。
苏津雨知道晋蓉是苏宁的丫头,也叉开话道:“这天也不早了,各位姊姊妹妹……”
这是要赶人呀,怕是傻子才听不出来。
几个姑娘也各找原因走了,待到人都走光了,晋蓉才钻了出来。
晋蓉道:“今日真是谢谢小姐了,奴婢先醒告退。”
还待要说什么,人便已经走了,只留下苏津雨“诶”的一句在回荡。
晋蓉走时余光一瞥,竟不经意的看到了那画上的孩童。
那孩童是她,苏津雨把她花的栩栩如生。
苏津雨还只是站在画前,望着画上小孩,这个女孩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晋蓉掏出帕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她想,既然她自己说了她是苏宁的丫头,那萧雨阁是去不了了,何不去春杏院?
晋蓉揭开脸上的帕子,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一路走到了春杏院。
一路上却被侍奉在苏津雨左右的婢女梨春看见了,瞧着晋蓉眼熟。
一直瞟着晋蓉,在梨春的注视下,晋蓉一滴汗水滴落。
梨春慢慢的向晋蓉走进,渐渐走进,就在梨春握住了晋蓉的手时,晋蓉闭上了眼睛。
却没想梨春只是掏出了帕子,给晋蓉擦了擦脸旁的汗,道:“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进了府,天气很热吗?”
晋蓉一直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晋蓉笑了笑,道:“哈哈哈,谢谢姐姐给我擦汗了,姐姐长的可真是如花似玉。”
这话听得梨春脸一红,更喜欢这丫头了,梨春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姐姐要是帮得上的,尽力帮你,你小小年纪就来苏府做了丫头,瞧你眼生,是刚来的吧。”
晋蓉:你为什么还不走啊,快走吧你,这位如花似玉的姐姐。
晋蓉甜甜的笑了出来,道:“奴婢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奴婢唤作小蓉儿。”
被晋蓉这么一笑,梨春的心都快融化了,更是心疼的道:“大小姐脾气可不好,你在她身边伺候可千万小心。我也不耽误你了,免得你耽误了时间,被大小姐怪罪下来。”
晋蓉只笑笑说:“好。”便转了身走了,脚步渐渐放快,直到消失在了梨春眼前。
梨春望着渐渐消失在眼前的晋蓉,感叹道:“真是可怜又可爱啊,也不知何时,苏府都收女童作丫头了。”
离了梨春的晋蓉又遇到了一大难题:这苏府这么大,让她怎么去找春杏院?
晋蓉只好在府中四处乱荡着,她也不敢去问路啊,会被别人当成贼的吧,连自己家院子都找不到。
太阳望着晋蓉,渐渐没了身影,请了月亮坐阵,看能不能给这个可怜的小丫头找到一个家可归。
天气正寒,晋蓉独自一人蜷缩成一团在苏府一个亭子里瑟瑟发着抖。
有人披着大氅,手持一盏明灯从她身旁走过,也许是看她可怜,便走进了她,坐于她身旁。
明灯照清了晋蓉那张精致粉糯的脸,那人一看才知是晋蓉,出口问道:“你可是小蓉儿?”
晋蓉抬起头,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道:“是我。”
原来来人是苏津雨,晋蓉也不管来人是谁,只一伸手,像在宫中那样索取怀抱。
苏津雨见她这一动作,只无奈的笑了笑,便将晋蓉拥入怀里。
晋蓉在温暖的怀抱里,又找到了久违的温暖,她堂堂公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此时的她又饿又冷又委屈,直接在苏津雨怀里放声大哭了出来。
哭了好久,晋蓉的情绪才平静,苏津雨心中沉闷,独自一人出来散心,却不想遇到了这可怜的一团。
等晋蓉平静的情绪,她从苏津雨怀里出来,泪水早已打湿了苏津雨胸前的一片衣襟。
苏津雨的不怪她,只等她稳定了情绪才将她带回萧雨楼。
苏津雨也难得温柔一回,毕竟这么有趣的人可是好久没见到过了。
晋蓉被苏津雨带回萧雨阁后,苏津雨又吩咐了人给她打了热水,为她沐浴。
晋蓉曾经实在暖水浴池中沐浴的,她都嫌弃浴池小,现如今她沦为在木桶中洗,却觉得幸福。
你看吧,人就是要多磨难,才能把满身的任性磨掉。
晋蓉在沐浴时,苏津雨便在衣箱中翻找着,桃春看着将衣裳一件件翻乱的苏津雨,便问道:“小姐这是在找什么?”
苏津雨头也不抬,只注意手上的活道:“我几年前穿的衣服呢,那些衣服件件是用上等的锦缎缝制成的,总不至于丢了吧。”
桃春也不知她要干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为她翻找了衣服,找到了便道:“小姐,都在这儿呢。”
苏津雨择了一件红色牡丹花裹裙,又找了一件小小的氅衣,喜出望外。
苏津雨带了衣服,去到了正在木桶里扑腾着热水的晋蓉身旁,将衣服放到了晋蓉身旁道:“这都是我几年前的衣服,也没穿过几次,你就将就将就。”
晋蓉闻言,知道是苏津雨来了,自己也洗的差不多了,便道:“我洗好了。”
苏津雨“哦”了一声,没有下言。
晋蓉:大姐,你哦什么哦,我洗好了呀,我要穿衣服呀,你不走吗?
晋蓉又道:“我要穿衣服了。”
苏津雨自知她是什么意思,于是调侃道:“你穿呀,小蓉儿莫不是要我帮你穿?”
晋蓉此时气的心肝都快裂开了。
晋蓉:大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你还想在这看我穿衣服吗?
看着晋蓉那副气而不敢言,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模样,苏津雨捂着嘴笑出了一声,忍笑道:“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
见苏津雨出了门,晋蓉四处张望了一番,确保苏津雨真的走了,才裹了浴巾出了木桶。
拿起通边的衣服,自己一件一件慢慢套在了身上。
夜深了,苏津雨料定了晋蓉会饿,早备好了饭菜佳肴,晋蓉足足吃了一碗米饭,这是她自出生一来第一次吃这么多。
以前所谓“吃饭”,也不过是尝尝饭菜的味道做做样子罢了,哪里能真吃。
现在好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自那天起,苏津雨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晋蓉,说是晋蓉伺候在身旁,倒不如说是苏津雨带着晋蓉出去乱逛解闷。
也不知为何,一向疯狂冷血,两面于人的苏津雨,竟是打心底里的对晋蓉好。
说是晋蓉是苏津雨的贴身小丫头,是伺候苏津雨的。倒不如说是苏津雨伺候晋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