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面巾遮住男人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回娘娘,人需要带回来吗?”
女人冷冷一笑,目光变的阴沉起来“不必,几个废物让他们去就是了,你先退下吧。”
话音落下,男子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一旁的丫鬟自觉上前剥去葡萄果皮送入她唇齿间。
女人尝了口觉得酸,眼神狠毒抬手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丫鬟脸上。
丫鬟惊慌赶紧下跪求饶。
“娘娘,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您饶了奴婢吧。”
女人并未理会招手让人将丫鬟拖下去,心里盘算着脸上露出一抹狰狞:“哼,没想到虞家那小丫头有点能耐,并非嫣儿所说三脚猫功夫。”
“皇后那体弱多病的女儿近日突然身体越来越好实属反常。”
“哼,罢了,计划看来要提前了。”
末时已过
纸鸢领着人匆匆赶来:“夫人,小姐,秦大夫来了。”
“好。”
虞闻君应了声,将许婧仪身上的斗篷又拉紧了些:“阿娘也一块去吧,我还有些话想问那孩子。”
想起男孩伤势,许婧仪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也知道耽误不得:“嗯,先领秦老过去。”
整理好娘亲的斗篷确保不会漏风,三人才一同领着秦大夫秦淮海前往厢房。
穿过游廊纸鸢推开楠木雕花门,众人走进时男孩已经昏睡。
许婧仪不敢靠近站在远处率先开口:“秦老就是这孩子,你快给看看。”
年迈的老者坐在床边替男孩把脉。
小腿经过清理洗去部分尘土,皮下的血肉裸露在外让人触目惊心,秦淮海表情有些凝重。
没想到如此严重,拿来随身携带的药箱,替他清理后抹上伤药,最后取来两片打磨光滑的木板将其固定才缠上布条。
做好一切,秦淮海起身叮嘱:“老夫以为他处理好伤势,情况严重需卧床静养伤口不得碰水,老夫每日会来替他上药,其余你们派人照顾就好。”
“辛苦秦老了。”虞闻君点点头,看了眼男孩还在昏迷中冷冷的问:“他多久能醒来?”
秦淮海笑着回答:“少将军不必着急,最晚明日便会醒来。”话间眼神却在打量着许婧仪。
许婧仪被瞧得尴尬,不知何时手中拎了一捆茶包:“呵呵,辛苦秦老,这是庄上自产的碧螺春。”
瞧秦淮海见了茶包脸上流露出欣慰接着补充。“特意给您留的,望秦老莫要嫌弃。”
接过茶包阵阵清香透过油纸扑入鼻腔,秦淮海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拆开纸包查看。
“嗯~茶色银绿隐翠,叶条索紧结,蜷曲似螺,边有均匀细白绒毛,是好茶。”秦淮海贪婪的嗅着茶香,满意的点头转身出门。
见人要走许婧仪赶忙招手:“君儿,送送秦老。”
“嗯。”
突然被点名虞闻君下意识点头应下,转念一想男孩一时不会醒来便跟上秦淮海的脚步。
纸鸢想跟上自家小姐,却被虞闻君伸手拦下:“你先回院子等我。”
“好,那奴婢回去等您。”纸鸢撇了撇嘴心中嘟囔:“小姐咋老是支开我,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想着还有点委屈可主子都发话只能从了。
虞闻君二人一前一后互不做声,直到将人送出府。
此时府外难民已经少了大半,只剩下些零散的人群。
正当她考虑是否需要送到医馆时,身前的秦淮海冷笑两声先开口打破沉默。“呵呵!看来今日将军府上祸不单行啊。”
一番莫名言语使得虞闻君不解蹙眉,顺着他看的地方望去才明白此言含义。
她视线与一位小姑娘对上,女孩穿着短衫腰间还有两个补丁,面上微红,整个人大有随风摆动之势。
发现虞闻君在看她,身子往石狮子身后藏了藏,探出半个小脑袋瞅见虞闻君冷着脸皱眉整个人都躲了起来。
见她害怕的模样虞闻君心中疑惑:“躲起做甚,我很吓人吗?”
虽一直如此,她很不解为何姑娘们见了她都害怕,就因为那个不实的传言吗?
“哼,这个拿着,老夫就先走一步了,少将军还是先处理府上事吧。”秦淮河不悦的吹了吹胡子,从药箱掏出一个青色陶瓷小罐抛给她。
虞闻君接住瓷罐道谢:“谢秦老,下次晚辈定献上好礼赔罪。”
待秦淮海走远,虞闻君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的更深:“要过去搭话吗?这姑娘看这模样胆小的很。”
“可这丫头也是前世进展的例外。”
犹豫再三虞闻君终究还是来到小姑娘身前。
怎料小姑娘小脸鼓的溜圆,双手紧紧握拳,像是挣扎了许久的样子,见虞闻君主动过来惊慌的连连后退:“大…大人!求求您,放了我哥哥吧。”
“……”
此言一出虞闻君更是一头雾水,费劲心思没想通她为啥这样说。
小姑娘见她不语表情越发阴沉,身子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人小女愿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放过我哥哥…”一时间泪如泉涌说话都变得颤抖。
这画面活像是她在欺负人小姑娘,周边还未离去的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
“怎的回事,这小姑娘被欺负了吗?”
“不会吧,对面那可是少将军,刚大家伙可都看过了。”
“对呀,少将军能给咱施粥那至于欺负个小丫头片子。”
“唉,等等,这不是石砚那小子的妹子吗?”人群中一位妇人认出了女孩。
她同样穿着带有补丁的粗布衣,背着个小娃儿此时正睡的香甜,见这情景也顾不得碗中还没喝完的米粥,上前一把拉过女孩。
“丫头,这是咋啦?”
女孩也认出了妇人,抬手擦拭掉眼角的眼水哭诉:“呜呜…李婶子,阿宽叔说哥哥被这府上带走了。”
“呜,这位大人,求求您我就哥哥这么一个亲人了。”
听了女孩的话,那布衣妇人大怒:“张宽那个杀千刀的,话不讲全!丫头你误会了。”
说着妇人给了虞闻君一个抱歉的眼神向女孩解释:“丫头,先别哭,你哥哥被人给打了,是这位将军救了他。”
女孩哭的哽咽,脑袋烧的迷迷糊糊一时没反映过来,只是诶了一声,眼皮上下打架再也撑不住倒在妇人怀里。
事发突然吓的妇人打了个踉跄,好在女孩因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身型消瘦二人才未摔倒,可这突来的惊吓打断了小娃甜美梦乡。
小娃委屈瘪嘴,小手在空中乱抓找不到安全感,哇哇大哭。
“丫头。”
“丫头?”
两滴汗珠顺着妇人额前流下,她唤了两声见女孩没有清醒的意思,急得跺脚。
环望四周发现虞闻君还没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向她求助:“少将军,这丫头发着烧,可能说了些胡话您莫要怪罪。”
转念又觉得这么解释说服力不够摇头补充:“您今日救下的那个男娃子就是这丫头的亲哥,您也帮帮这丫头吧,她在烧下去怕是要成个痴傻。
虽然这丫头误会了,但妇人明白虞闻君并非坏人,不然也不会日日给她们施粥。
聆听许久虞闻君点点头表示知晓,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妇人表情一僵没想到虞闻君会这么问,尴尬的笑笑:“也没啥关系,都是一同逃难过来的,这俩孩子身边也没个大人,平日能照顾一点是一点。”
听她这么说虞闻君倒没有多问。
“嗯。”
小娃的哭声越来越大,贴心的伸手接过女孩。
“这女娃交给我吧,你哄孩子。”说着虞闻君接过女孩转身离开,小娃哭声宏亮叫的她头昏。
“诶,诶,好。”
见女孩被带走妇人松了口气,解开布带将身后的小娃抱在怀中轻哄,渐渐哭声被软糯的笑声所替代。
回到春华亭纸鸢见她手中又抱着个女孩,年纪相差无几,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心中不忍惊呼:“天啊,小姐这是搁哪凑了对金童玉女。”
虽然疑惑但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丫鬟,纸鸢很懂事的找了间屋子开始铺床。
收拾好屋子,纸鸢接过女孩,滚烫的体温险些让她没抱住,将女孩放在床上又替她多加了一层被褥。
不一会豆大的汗珠从女孩额间冒出,身体也因为难受开始挣扎,纸鸢见她难受连忙起身说道:“小姐,奴婢去接些热水来。”
“嗯。”
目送纸鸢出门,虞闻君想到了什么开始在身上翻找。
直到纸鸢端着个木盆回来,拧干面巾给女孩敷上,她终于从腰间摸索到那个青色小瓷罐。
纸鸢瞧她看的出神不解问道:“小姐,您看着那罐子做什么。”
虞闻君摇摇头拉开身前的椅子,这个位置坐下刚好正对上窗外的夕阳,手中晃动着瓶身,光芒有些刺眼让她眨巴了下眼睛,也正是这么一下让她发现瓶底暗藏玄机。
“嗯…退…退烧药…”
确定看清字后随手将罐子递给纸鸢:“这个给她吃了。”
纸鸢一脸惊讶:“小姐居然连药都备好了。”
见她误会虞闻君叩指敲了敲桌面:“秦老给的。”
听到是秦淮海给的,纸鸢更是夸张伸手捂住张大的嘴巴惊呼:“啊,这么说秦大夫当真是料事如神。”
这话虞闻君倒是认可,不然娘亲也不会每次府上需要大夫医治都找他,而且每次都会被他搜刮点好东西走。
纸鸢拆开瓷瓶的封口塞倒出里面的药丸,眼瞅马上酉时又将药丸放了回去:“小姐,她现在应该吃不下药丸,奴婢先给您找些吃食吧。”
说到吃虞闻君肚子不争气开始叫唤,忙碌一天此时就想吃口肉,整个身子靠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说:“想吃叫花鸡!”
慵懒的模样竟带着几分可爱,让纸鸢忍不住多看几眼噗嗤一笑心中感慨:“小姐真好看,若非脸臭定不比朝仪公主差。”
等纸鸢出门虞闻君就那样趴在桌上小息,直到那温热的香气透过木窗飘进,瞬间被馋虫唤醒。
饱餐一顿虞闻君将提前分出的一半鸡肉重新包好。
纸鸢将煮化的药丸喂给女孩,看着给她留的半份鸡肉心中暖暖的:“小姐,药给那丫头喂下了,应该很快就会退烧。”
虞闻君点点头看向窗外,想起重生后的日子,日复一日让她有些麻木不自觉喃喃道:“终于重生后的变故出现了,还是要面对吗…”
此时一丝凉意吹过脖颈,感到不适她扭了扭脖子恰好被纸鸢看见。
纸鸢快步上前将木窗关上,看了眼天色,又出去拿了件红色鹿毛披风给她披上:“小姐,天不早了,您先回屋休息吧,这边奴婢派人看着就好。”
忙碌一下午也确实是困了,虞闻君点头无力的伸展了下身子。
平日里她就不喜在外抛头露面,今日被那么多人盯着,感觉脸上都要被看穿孔了。
回到屋内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伴随着深沉的呼吸渐入深夜。
时光流逝,晨曦微露。
同往常一样早起开始练琴舞剑,午后吟诗作画。
真想每日如此平凡安稳…
末时春华亭
虞闻君坐在镜台前,纸鸢取来明日要穿的衣裙头饰,将一对并蒂海棠花步摇比在她脸颊两侧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粉白相间的颜色衬的她多了几分柔美。
“小姐您真美,你要是笑笑指定比那朝仪公主都要好看。”
“朝仪公主…”听到这个名字虞闻君表情一僵。
没想到纸鸢会拿她来对比,不过转念一想朝仪公主云嫣长相出众,属于甜美娇俏那一类,在京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虽知晓纸鸢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但虞闻君扫了兴致不愿在看:“纸鸢,收起来吧,莫要弄脏了。”
纸鸢:“…哦。”
期间昨日救下的兄妹二人来找过,但时日不早虞闻君以疲乏需要休息为由婉拒,她现在可没心思找两个小娃子问话。
这日她早早睡下,明日寿宴整个京都世家贵族都会来为长公主送贺礼,虞闻君需要足够的精力确保万无一失。
寿宴当日朝阳来的比往日还早些。
纸鸢推开窗户让日光照进屋子,院子中仿佛被金色麦田所覆盖,露珠藏匿在绿色的枝丫上,此番美景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清甜。
“小姐,今儿这日头是知晓长公主寿辰前来贺寿的吧,可真暖和。”
纸鸢贪婪的深吸口气,回头瞧见金色的光影洒在虞闻君半个身子上。
她逆光而坐一身玉色双蝶云纹流仙裙,平日简洁的束发被换成适合赴宴的随云髻,青丝绾起,并蒂海棠花步摇点缀上一抹桃粉像极了落入凡尘的仙子。
“愣着做甚?”
虞闻君不解纸鸢为何突然愣住,起身朝门外走去,怎料宽大的裙摆步伐一大便容易绊倒,好在她平日习武反应很快,撑着一旁的桌子稳住身子。
纸鸢吓得赶紧回神上前扶着她,想起方才自己的反映低着头又羞红了脸:“小姐!慢些走。”
虞闻君倒也没注意她的表情,伸手扯了扯裙摆一脸厌恶:“这衣裙这么危险,那些小姐们怎日日穿着。”
见她嫌弃的模样纸鸢赶忙出言安抚:“小姐且忍忍,奴婢扶您过去。”
虞闻君自然晓得要忍,她点点头现在只想赶紧上马先到宫里头找个角落呆着。
虞闻君就这么被纸鸢扶着,平日两下就能出府邸硬是走了半刻钟。
好在马车早已在门外候着,娘亲许婧仪早早在马车里等她,见她出来拉开帘子招呼她上马车。
虞闻君应了声没有急着过去,目光瞧着车前的棕马,鬃毛柔顺光滑,瞅见虞闻君在看它,撅着马嘴气愤的晃了晃蹄子。
纸鸢原以为她想骑马小声提醒:“小姐,您今日这衣裙可不方便,还是坐后头吧。”
虞闻君点点头,凑近摸了摸马头悄声说道:“小驹明夜子时城门口见。”
马儿哼哼两声,鼻孔直通气模样有些滑稽。
这棕马是虞闻君的坐骑小驹,不知为何自重生回来以后她能听懂动物说话,如今小驹还被自家娘亲用来拉马车十分生气。
在纸鸢搀扶下虞闻君上了马车坐在许婧仪身旁,以往这种宴会虞闻君是不会跟过来的,这次许婧仪也有些意外,路上不停讲着宫中注意事项。
虞闻君看似听的认真却一路无言。
许婧仪也习惯她时不时就不爱说话的性子只当她是听进去了。
“吁!”
帘子外车夫出声叫停马车,待马车停稳才回头朝帘子内说道:“夫人,小姐已经到了。”
“嗯”
虞闻君应了声被纸鸢搀扶着下马车,许婧仪见了相熟的夫人一同离开,希望她多和同龄的姑娘相处。
唤来负责接待的宫女领虞闻君去小辈们多的地方。
宫女收过请帖详对,看见上面红纸黑字突然意识到什么,脊背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天啊,居然是少将军。”意识到这点宫女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
本想让身后的小丫鬟来,正好见她前去接待御史家小姐。
见躲不掉只好将头埋底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去:“少将军这边请。”
“嗯。”虞闻君轻声回应跟着宫女来到寿宴会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将人送到宫女忙找借口离开:“少将军外头还有宾客要接待,奴婢就先告退了。”说完不等虞闻君开口逃命似的跑开。
虞闻君是不在意毕竟除了家人没几个姑娘家愿意跟她亲近,身后的纸鸢倒是有些生气心想:“这宫里头还能有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嘛?”
虞闻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神扫过四周并未看到云嫣。
上一世就听娘亲说,这次不仅仅是云嫣,皇后嫡女倾玉公主云卿也会出席。
而她这次来不仅仅是找皇上自请边境,也为了结识倾玉公主。
想要绊倒云嫣她需要一个身份足够的盟友,听闻倾玉公主云卿从小体弱鲜少出门,可她身为皇后嫡女又颇得长公主喜爱且与云嫣不对付,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好的选择。
若能与她交好,利用她定能将云嫣那心狠手辣的母女手刃。
陆续间周身到了的小姐们越来越多,位靠的近些的小姐谈话声落入虞闻君耳中,其中大多都是些虚假的客套话。
直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