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的姑娘出嫁是不需要陪嫁菜篮子的。
为什么呢?因为清水村位于清水河的河湾平地,土地肥沃,瓜果蔬菜,四时不缺。这地儿买菜卖菜不大流行,因此用不着买菜用的菜篮子。
倘若买得多呢,不是还有挎篮嘛。挎篮叫挎篮,实际上是个小一点的背篓,特点是背带比较长。大概多小呢?找个七八岁的孩子,背上挎篮,刚好把肩膀到小腿中间给遮住。
倘若买得少呢,一把葱,一兜子姜,一小捆莴笋,都是乡下泥腿子出身,这点东西还拎不动?
白安康家里就没有菜篮子。
今儿是二月二十五,大河乡赶场的日子,北方叫赶集,在这儿叫赶场。小地方的人,没有那么多买卖要谈,用不着天天买东买西,可人又离不了买卖,于是约定俗成一种风俗,固定时间在某地集会交易。
大河乡赶场的日子定在二,五,八。不管前头那个字是“初”是“十”,赶着二,五,八就对了。
晚秋一大清早酒起床了,翻来覆去找菜篮子。她没找着,这是肯定的。
白安康看她找了一早上,没琢磨透她是什么意思,自己做了饭菜。等饭菜都上了桌了,迟迟不见晚秋过来。
白安康跑去一问,听晚秋念叨菜篮子,木头脸也笑出了花。“哈婆娘啊,我们屋头哪来的菜篮篮呢?”
晚秋一拍脑袋,是自己糊涂了。但是看白安康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觉得臊的慌,狠狠踩了白大哥一脚。
小两口日子刚开始,过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凑在一块儿,即使是沉默寡言的白大哥也能说上几句话逗趣儿,小两口打闹一阵。
最后是婆母陶氏呵斥一声,晚秋和白安康这才想起来屋里人还等着吃饭,慌忙进去了。
今天要赶场,赶松花寨,得半个时辰脚程,所以得早早吃饭启程。今天这个场可不一般,因为东房要去买分灶用的东西,东西购置完,只等月底白老爹回来,就给他们分灶。
白家人不多,今儿却要全员出动,去赶松花寨。白二哥要去买双新鞋,陶氏要去买梳头油,胭脂粉,还要去找花鞋刘要张鞋头花样子,盘算着给自己做双新鞋。当然,清明快到了,她还要买点草纸(可不是解手用的)和香烛。
白大哥和晚秋本来就要去买炉桥,火钳,瓦缸,筲箕……零零碎碎一堆东西,家里没人,放冬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索性把冬妹也给牵上,一家人打扮得头是头,脚是脚,欢欢喜喜赶松花寨去了。
他们运气不错,恰好赶上几个同村的赶着牛车,人家捎了他们一家。他们简直说不出来的痛快。
冬妹还没怎么出来过,看什么都新鲜。
先是淌过清水河,河滩上的油光石五彩斑斓,在别处叫鹅卵石,他们这儿就叫油光石。
再过一片竹海,铺天盖地的绿,绿的人心里松快,晚秋抱着冬妹,给她指:“这是楠竹,再过一个月楠竹笋就该出来了,一个笋比你大腿还粗……”
白安康点头,补充道:“一个笋就能炒两盘!”
冬妹心里于是就惦记上了,这么大片竹林,得长多少笋啊,把这些笋子全部挖回去,够吃一整年吧!
接着过一道高坡,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回头看,可以看见清水村,坐落在河湾里,丘陵地形上,一道一道梯田壮阔灵秀。
终于到了松花寨,寨上可真热闹!
卖盐的嚷嚷着“自贡井盐”,还有卖豆腐的,一个漂亮婆娘喊着:“豆腐灰菜白馍馍哟――”,寨口有收鸡枞花的,有扯着嗓子收鸭毛的,还有面前放着背篓卖点菜换钱的。
香椿芽早早出现在摊上,更多的是卖竹笋的。竹笋也应季呢,不同的竹子冒笋子的时间也不一样,这才二月里,早的很,只有金竹冒笋。所以到处都是细长的金竹笋,生得细长,裹着紫黑色的壳,拇指粗细。一问价格,但也便宜,一文二一斤。
冬妹看得眼都不眨,晚秋可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她须得买齐用具急着分灶呢。
先去铁匠铺,买了炉桥,火钳和锅铲,又去篾匠摊子上买了个筲箕,还要去购置几个腌菜坛子,装米汤的瓦缸和装木炭的瓦坛。
晚秋当过十年的媳妇,因此虽然东西多而杂,她硬是一样不落给买齐了。银钱也掐的好,最后只剩了五个钱――多亏了晚秋货比三家,多费了些腿脚才凭着那点银钱购置齐了。
一家子心情不错,白安康甚至还掏钱买了几个肉包子,松花寨的肉包子绝对是一绝,既可以让人一口下去见着肉,又能确保你一口不把包子咬穿,让你仿佛尝到点肉味,又不至于因为肉太多增加成本,菜和肉的比例,把握得相当好。
肉包子不便宜,一个一文钱。虽然松花寨的肉包子赶场时都能售罄,但显然清水村人不是主要买主。
几个清水村的媳妇儿,走了半天土路来赶场,背着背篓卖鸡蛋或者是竹笋,小本生意。看见白安康给买了肉包子。,凑在一起泛起了嘀咕。
“那是……村尾尾上的白老大吧?他旁边那个女的是哪个啊?”
“那是他婆娘,后山村里穆家的幺女,二月二嫁过来的。”
“就是跟到李瘸子搅到一起那个?”
“就是就是……”
小地方的泥腿子里总是混迹着这样的人,繁重的劳作剥夺了她们的快乐,只能偶尔在别人的伤痛里找到一丝慰藉。
“……一张嘴还想嚼两根黄瓜哦。”
“这种事怎么说的清唉?你晓得她是被骗进去的,不是自己看上李瘸子,勾引人家……”
“就是嘛,就有这种人,仗到自己好看,看见个男的,不管人家有没得婆娘,都要勾引一哈……”
白安康听见了,眉头一皱就要过去,晚秋拉住了他,心平气和:“莫管她们!”
她心知,一个女人并不是生来就是□□□□,就像皇帝的女儿生来吃穿不愁一样。一个女人被毁灭,其实就在于她在女人的闲言碎语里被毁灭了。
这地儿有人偷人,偷人是不拘男女的,男的尽想着野花比家花香,女的自然也有觉得外头的蜜蜂更勤劳的。
可是,有的女人偷人,她还活得好好的,或许还能凑在一堆姑娘媳妇儿中,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对着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有的女人一步一个脚印,她不定活得多不好,在别人嘴里就是破鞋,□□□□……
女人的悲哀就在于,拿“□□”作为对别人的羞辱,你没听说过“荡夫”吗吧?而“□□”仿佛是专门用来对一个女人进行羞辱的,你行的正坐得直,但你是一个□□,那你就肯定鸡鸣狗盗,心术不正?但问题是,你以夫为天从一而终忠贞刚烈,也可能被评为“□□”。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你跟陷在其中的人是说不清楚的。
晚秋不跟她们讲道理,也不跟人发脾气,她只是轻轻巧巧往那边一走,和和气气地问:“你这鸡蛋,怎么卖呀?”
她手上还攥着咬过一口的包子,隐约露出点油腥味,看的那个卖鸡蛋的媳妇儿眼睛都直了,恶声恶气道:“走开些,不卖给你。”
“啥子?三个钱一个你都不卖?你卖的金蛋吗?”
晚秋摇摇头,去了另一个卖鸡蛋的那里,买了十只鸡蛋,装在背篓里,高高兴兴地走了。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多时,卖鸡蛋的婆娘开出天价,三文钱一个的事传遍街头巷尾。
行人指指点点,卖鸡蛋的媳妇儿如坐针毡,她反复地说自己的鸡蛋八厘一只,然而大家都不信,也没人来买。
日头渐升,她从晚秋过后一个蛋都没卖出去,眼见着逐渐散场了,人也稀稀落落了,她怕了,赶紧吆喝着“七厘一个”,没人买。
最后“五厘一只”卖出去了,有个人全给包了,她头昏脑胀的,回去一算账才发现少卖了十文钱,相当于亏了十二三个鸡蛋……顿时天旋地转。
“秋娘,你这……鸡蛋,多少钱买的啊?”白安康侧头看她,挠头:“你刚才不就只剩五文钱了吗?”
“对啊,五文钱啊。”晚秋笑了,神神秘秘地跟白安康说:“那个卖鸡蛋的,是我姑父,我买了七个,他送了三个。”
“啊?”白安康挠头,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道:“咱不能让姑父吃亏吧……”
晚秋眨眨眼:“对啊,是不能让姑父吃亏。我跟他说好了我要一窝小鸡,他到时候送过来我给他编个篮篮。”
“哦。”白安康这下放下心来。
路过一个布店,布店门口有卖小糖人的,晚秋拿了只鸡蛋跟卖糖人的老头换了个花花绿绿看不出来捏的是个什么的糖人。
“来,冬妹,给你。”晚秋把糖递给冬妹。
冬妹迟疑一下,攥着糖人舔了一口,甜丝丝的,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闭上了眼睛。
晚秋抱着冬妹,白安康背着背篓,两人欢欢喜喜回去了。
等到了家,冬妹这才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晚秋。
晚秋放了她,又麻利地收拾灶屋,仿佛闲不下来,看见地坝的石缝里有杂草冒了出来,又是除草,又是扫地。
地坝是拿青石板铺出来的,好扫的很,晚秋很快就扫完了。
冬妹一直看着她,看她拿扫帚吓了一跳,以为下一刻扫帚就会打在她身上。然而没有。
等晚秋扫完地,就看见冬妹站在门口,怯怯地望着她,仿佛用尽力气,开口叫她――
“……娘。”
今日份更新
裸更真的是要不得!看来我得考虑一下存稿了,不然天天裸更压力好大。
这两天取材去了,毕竟是一个种田文写手。
钓鱼,打椿阳,挖竹笋,□□羊藿,捉黄鳝,耕田犁地……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都去看了。
为了钓鱼,两只手颜色都不一样了。
过几天有空了,我看看钓虾是怎么钓的。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走写实风的,我家这儿真的就是有这么多……嗯,野生动物。
姐妹们介意打野猪吗?套竹鸡,秧鸡这样的情节。由于疫情,好像写这个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