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太子落魄时 第9章 救他

秦江年身上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大概因为浆洗过很多次，已经有些泛白，在沈冰卿的印象中，秦江年离开许家之前，总是穿着这样的衣裳。

略微不大一样的，是他腰上别了一把剑，不过本朝尚武，有时候文人士大夫们多以佩剑为礼仪，倒也算是寻常。

秦江年往那里一站，依旧如松林风声一样萧萧肃肃。

他惯来话少，质问完那句“你在做什么”就不再多言，往沈冰卿这边走来。

沈冰卿看到他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若说他往常对着她只是冷冰冰的，那现下就是明显地带着怒意，脸上的神情甚至比此前在陆府、陈世子提到偷窃一事时还要吓人。

沈冰卿前世被秦江年的人用匕首切割的喉间似乎又隐隐做疼，然而秦江年本来就是个孤僻乖戾的人，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冒犯了他。

“好巧啊，许二公子……”知夏在马车旁候着的，见气氛不对，连忙出声打圆场。

秦江年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知夏后半截的话便没有勇气再说出来，朝沈冰卿走过来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沈冰卿紧绷着身体，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下脚后跟已经抵拢了孤坟的墓碑，退无可退。

心中想着，莫不是今生也要折在秦江年手中？

秦江年终于走到沈冰卿跟前，他伸出手，她害怕地歪过头。

没有预料中的痛感，沈冰卿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秦江年只是弯腰，将她献在孤坟上那束小花捡了起来，就那么垂眸看着花束，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方才过来时的一身戾气已经消弭干净，仿佛一切只是沈冰卿的错觉。

沈冰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江年将那束花重新放回坟前，动作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伤到细碎娇嫩的花瓣。

然后站起来，深深地看了沈冰卿一眼，里面有沈冰卿从来没在他眼中见过的复杂情绪。

那种情绪一闪而没，秦江年转身离开。

沈冰卿猛然想起自个儿还有事要问秦江年，连忙出声，“等一等。”

秦江年没应声，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沈冰卿只得提起裙角，往前小跑两步去拦他。

林中少见阳光，地面覆盖着腐烂的树叶，生着翠绿的青苔，触感既湿软又滑腻，沈冰卿步子迈得急了，不防脚下没立得住，身体立即往身后仰倒！

后面是孤坟的花岗岩基座，这么磕下去最轻也得，势必会受伤！

沈冰卿认命地闭上眼，耳朵里听到知夏失态地惊呼，“小姐——”

但是下一刻，一道力量拉住她，止住她后仰的趋势，使她勉强站稳。

沈冰卿睁眼，竟是秦江年折身，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拉住了她。

一直都和厌恶她的秦江年，在帮她。

这情形令人匪夷所思，但是沈冰卿手心传来微凉的、粗粝的触感，似乎是秦江年手中的薄茧，提醒着她所看到的的确是事实。

片刻前，她还疑心他要像前世一样杀了她。

“谢谢。”沈冰卿心中复杂，轻声道谢，“我……”

秦江年没理会沈冰卿的话，方才拉过她的那只手迅速地撤离，背到了身后，他幽幽地看着沈冰卿，眼中带着点她所熟悉的，疑心是想拆她骨肉的意味。

沈冰卿在这样的目光中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半句话咽进了喉咙。

不过秦江年很快垂下眼皮，再看她时，眼中一片淡漠，声音凉凉的，“我说过，离我远点儿。”

那日在陆府，秦江年也说过这句话。

当时沈冰卿觉得有点委屈，这会儿却是不矫情了，她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被他说两句算什么？

秦江年说完就转身，沈冰卿这回不去拦他了，赶忙道：“我有事想问你。”

秦江年自然没有打住脚步，沈冰卿不以为意，又道：“你是不是知道我院子里被偷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秦江年倒是停了下来，凉薄的语气中夹杂着嘲讽，“你自个儿东西丢了什么，你不知道？”

沈冰卿意识到自己的话意思有点含糊，怕他误会她也认定他是贼，解释道：“我的东西平素都是丫头们管着，只是两个丫头也粗疏，此前她们清点一番，说是丢了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偷窃一事前世今生都是沈老太太一言定论，又因为彼此的亲戚关系，大家并没有去掰扯到底偷了什么。之前沈冰卿问过念春和知夏，知夏管着的衣裳和摆件都如数在册，念春管着的首饰倒说是丢了些，但是丢的不是值钱的大件，却是妆匣最下层，往常用来打赏下人用的那些细银手圈、小金戒指什么的。

前世沈冰卿手中宽松，并没有在意，如今就想得多些。

“妆匣里还有更值钱的东西，若是为财，没有理由舍贵重而就轻贱，”沈冰卿说出心中的疑惑，“再说陈世子手上素来阔绰，听说他家中母亲对他无有不应，他费事进了我院子，专偷点儿不值钱的，实在让我想不通。”

秦江年略微转头，余光瞥见道旁的细碎小花，鹅黄的、墨蓝的、浅粉的，丛丛簇簇开得热闹又美好，孤坟前头那一束应该就是在道旁采的。

他收起了嘲讽，淡淡地问：“你怎么认定是他，而不是我？”

当日在场的那些人，有沈家的、陈家的、许家的，乌泱泱一片主子和下人，没有一个人信他。

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只听陈家那位世子说完，就直接定了他的罪。

“我——”沈冰卿顿了一下，笃定道：“我相信你。”

秦江年蓦然转身，目光直直地望进沈冰卿的眼中。

阳光透过树冠洒下许多圆斑，给她原本玉白的肌肤染上夏桃似的轻粉，一双黛眉弧度舒展，澄明的眼中蕴着认真诚挚的神色。

秦江年别开目光，问她：“你当真想知道？”

“嗯，当然。”沈冰卿原以为秦江年极难沟通，没想到这就愿意说了。

秦江年面色古怪地看了沈冰卿一眼，朝她走近几步，停在与她卿咫尺相隔的位置，她只到他的下巴，他弯下头，在她耳边道：“你的小衣。”

他的声线清冷低沉，沈冰卿的耳膜像是被猫尾巴轻轻扫了一下，身上汗毛尽数立起，呆呆地怔了一瞬。

然后沈冰卿反应过来秦江年说的是什么，脸颊上的轻粉立即变成通红，继而蔓延至耳后根，一发不可收拾。

秦江年的语调平平，只是音量放小了些，说完这句话又往后退几步，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显然，这下是真的要走了。

这时候，林子深处传来马蹄声。

与寻常上坟的人不同，这些马蹄声又急又密，迅速从隐隐约约变成嘈杂喧嚣，带着令人不安的肃杀。

秦江年脸色一变，迅即从腰上抽出一柄精钢长剑。

日光照在白亮的剑刃上，晃得沈冰卿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

霎时间，她想起片刻前秦江年拉住她时，还有刚刚秦江年凑近她说话时，她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一时间福至心灵，将秦江年通身打量一遍，发现他左肩的外衫处有一处痕迹，只是因为衣裳是灰色的，所以不大显眼。

那些人应该是来追秦江年的，而秦江年见了血，手中还拿着刀，那必然是涉及性命的争端。

他身上受了伤，手上只有一把刀，而那些人骑着马，明显有不少人。

沈冰卿脑子里念头飞一般闪过，前世秦江年自然是化险为夷了的，可是眼下看起来，却是没什么胜算，自己要不要帮他呢？

帮他有很大风险，可能会连累自家招来祸事；但若不帮他，万一他死在这里，将来清河王登基之后依旧清算沈克文，又能求助谁呢？到时候就是和前世一样的万劫不复。

虽说水滴石穿，但小恩小惠终究不甚牢靠。

不若赌一赌，搏一个救命之恩予秦江年。

沈冰卿迅速下定了决心。

虽说沈冰卿心中百千念头闪过，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时的一瞬间，见秦江年拔剑要走，沈冰卿立即伸手拉住他，道：“跟我走，我有马车！”

秦江年一顿，沈冰卿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她牵着他的手，掌心温暖绵软、柔弱无骨的手感，叫他下意识地顺从了她。

走了两步，秦江年回过神，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耳朵里辨别着对方的距离，脑中迅速筹谋计较，低声道：“如果被追上发现了，就说是我胁迫你们的。”

“知夏，上车，张叔，赶紧出发回府！”沈冰卿一边点头，一边快声吩咐带来的下人。

张叔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手上实打实地杀过敌军，这也是沈冰卿今日没有另外带跟车婆子的缘故，这会儿遇到事了，张叔倒也毫不惊慌，手上缰绳一抖，口中喊一声“驾”，拉车的马儿就达达地奔跑起来。

沈冰卿的马是好马，不一会儿就离了墓园的范围，到了宽阔的官道上。

这里地处京郊，多有来京的人汇集到官道上，而且附近又是连片的风水宝地，官道上不时有扫墓的人经过。

也确实听不到那些人追赶上来的声音，沈冰卿大松一口气。

没想到，马车还是被人拦下了。

“停下，我们要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