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对裴钰口中的惊喜充满了期待,薛子翛一晚上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当她从梦中醒来时,披着衣服走下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清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从窗缝中涌入,薛子翛连忙将窗户关上,被冷风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冬季的天亮的特别晚,这不,窗外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薛子翛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乱感。
“我究竟是醒了,还是仍在梦中?”薛子翛的眼神透过窗遥望着天边,窗外是寒风呼啸,窗内却温暖如春,让薛子翛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公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听见动静的梧桐从外间走来,双眼有些迷蒙,但显然神志已经清醒。
“不用,我没事,吵醒你了。”薛子翛看着梧桐发丝纷乱的模样,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在梧桐关切的眼神中,她败下阵来,走到梧桐身前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强行给她转了个身,推着她往外走去,“去睡吧,我真的没事,就是方才做梦,醒了罢了。快去吧,我也去睡了。”
薛子翛带着梧桐回到外间,将梧桐按坐在小榻上。
两人对视许久,终是梧桐败下阵来,听话地躺下。待梧桐盖好被子后,薛子翛在她身上拍了拍柔声道:“睡吧。”说完,她又回了里间。
梧桐在薛子翛温柔的语气中,很快又回到了梦乡。
回到里间的薛子翛坐在床头,已经没有了睡意。她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直到感到手脚都有些僵硬了才渐渐回神。她起身动了动身子,换了一身窄袖劲装短打,迎着天边渐渐吐露出的鱼肚白,蹑手蹑脚去了院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梧桐慌慌张张地推开门,看见正在院中晨练的薛子翛,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天知道当她醒来时,里间床榻上根本没有人,床榻也早已冰冷,她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主子出了什么意外。
眼下见主子正生龙活虎地晨练着,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小厨房泡茶,准备早点。
当薛子翛停下,泠雨迅速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长鞭,为她披上一件厚薄适中的披风,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垂眸道:“公子,水已经备好,可要先沐浴?”
“好。”薛子翛点点头,向浴房走去。
“你在门口候着,不用伺候。”薛子翛站在房内说道。
“是,公子。”泠雨虚虚福身,关上门,静静守在门外。
里头的薛子翛褪去衣衫,整个人浸入水中,舒服的发生一声喟叹。
待她洗去一身汗水,换了衣服,吃了早点,又从薛府边门悄悄溜了出去。她可没忘记,昨日裴钰所说的惊喜。
马车晃晃悠悠行进,离醉仙楼越来越近,薛子翛心中开始有些紧张。她猜到,这个惊喜想必是给醉仙楼的。回想起昨日大理寺堂审中所发生的一切,薛子翛心下逐渐了然。
“想来阿钰定是请大理寺替醉仙楼恢复声誉了,只是不知道少卿大人会用什么方法,还真是期待呢。”薛子翛撩开帷幔的一角,抬眸看去,没想到引入眼里的就是天边高悬的金乌,“看来是个好兆头。”薛子翛笑着喃喃道。
不多时,马车在醉仙楼门前稳稳地停下,薛子翛带着两名婢子直奔二楼。
“子翛,你来啦。”随着薛子翛推开门,裴钰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周身散发着轻松的氛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阿钰。”薛子翛看见裴钰的模样,不由自主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显得温和而无害。
在晨光之中,二人遥遥相望,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一个在笑,另一个也在笑。
薛子翛率先回过神来,错开眼神走进琼筵阁,有些慌乱地倒了一杯茶,猛地抬头饮下。
“咳咳。”也许是喝得太急,薛子翛呛咳出声。
裴钰似乎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回身走到薛子翛身后,轻拍她的背脊。待她恢复正常后,在薛子翛对面落座。
二人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位东家,大理寺来了。”
“子翛,走,去看看。”裴钰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一把拉起薛子翛的手腕就疾步向楼下走去。
“阿钰,你慢点。”薛子翛毫无准备的被拉了起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裴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多谢,走吧。”薛子翛站稳身子,微微用力挣开裴钰的手,拂了拂衣摆,举步下楼。留下裴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阿钰,你快来啊。”薛子翛见裴钰许久还没跟上来,叉着腰仰头向上方的裴钰喊道。
“……来了。”裴钰压下心头异样的感受,快步下楼,随着孙陆站在门前向远处张望。
“二位东家,你们瞧,那头是不是大理寺的大人?”孙陆笑盈盈地指着目光所及之处,正缓步向醉仙楼走来的一大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吹着唢呐的乐人,后方跟着好些身穿大理寺统一服饰的巡捕。
“阿钰,你看,后面的人手中是不是抬着什么东西?”薛子翛眯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好像是,看样子……”裴钰定睛向前看去,企图看清楚后方几人手中的物什。
“是牌匾!”
“好像是牌匾!”
两人转向对方,异口同声道。
“噗嗤。”薛子翛笑出声来,“阿钰,你也觉得那是牌匾吧,好想知道写得是什么。”说话间,薛子翛又将视线移到大理寺众人身上,满眼期待。
就在两人说话间,那群人已经走到了醉仙楼门前不远处,穆玖从后方走出,几大步就越过其他人率先走到醉仙楼门口,他笑着朝裴钰拱手贺道:“裴公子,今日奉少卿大人之令,前来向醉仙楼贺喜。”
“哦?不知喜从何来啊?”裴钰佯装不懂,只回了礼,却不接话。
穆玖心下了然,挥了挥手,后方的几名巡捕抬着已四方物件上前,上面盖着一块红绸,他指着物件面向围观百姓道:
“三日前醉仙楼有食客中毒一事昨日已经审理完毕,罪魁祸首乃是百花阁的杨掌柜,醉仙楼从始至终都是清白。在查案过程中,醉仙楼十分配合,我们对其所使用的食材进行了检查,全都十分新鲜,没有以次充好。少卿大人对此表示赞许,特意亲手写了一块匾额,赠与醉仙楼。”
说着,他拍了拍手,属下立刻将匾额挂在了“醉仙楼”三个字旁边。一切都准备好之后,穆玖错开身子走到一边,示意裴钰上前揭开红绸。
裴钰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块匾额下方,伸手用力扯下垂挂在一旁的绸带。
红绸被扯下,顺着裴钰的力从匾额上方滑落,飘飘扬扬落在了地上。
只见匾额上写着“民以食为天”五个大字。
裴钰抬头望着那块匾额,久久不曾回神。他似乎听见了周边围观的百姓们的议论声,叫好声,可是听得又不是那么真切。
隐在人群中的薛子翛此时也感慨万千。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真正去经营一家店,即使刚开始的时候她看起来总是侃侃而谈,运筹帷幄,可无人知道的是,那个时候她手心里全是汗水,她也会害怕,也会紧张。
在刚刚接手醉仙楼的时候,她和裴钰商量过,哪怕利润少一些,也要用好的食材,保证安全。没想到,正是他们这份诚意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们一次。若是当初做一个黑心商家,此事发生时,即便与他们并无干系,可食材一旦被查出问题,也只会落得一个百口莫辩的下场。
这一出中毒的事件,随着大理寺少卿亲自证实醉仙楼食材优异而落下帷幕,一时之间,醉仙楼的生意更是上了一个台阶,日日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伙计们服务得更用心了,脸上的笑也更真切了几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醉仙楼的经营步入正规,新年也即将到来。
“阿钰,再过半月便是新年了,我就提前与你拜年了,届时我可能不方便出来寻你。”薛子翛趴在窗边,对身后的裴钰道。
“我知道,大户人家年间总是特别繁忙一些。希望来年,醉仙楼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让我能赚更多的银两。”裴钰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笑出了声。
“阿钰,我竟不知,你是这般爱财。”薛子翛有些无奈道。
“子翛,此言差矣。开酒楼不就是为了赚钱,我不偷不抢,爱钱怎么了。”裴钰并不以为耻,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夜间,薛子翛沐浴后穿着寝衣坐在床头,梧桐站在不远处的桌边,正将手中的银针一根一根在烛火中烧着。
“梧桐,那便交给你了。”薛子翛的语气并不见有多么紧张。
梧桐无声地点头,将针放入针包,拿起它走到薛子翛身侧,将薛子翛散在身后的长发尽数拂到一边,捏起银针对着穴道刺去。
良久,薛子翛红润的面色变得苍白,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一般。待梧桐将银针收回,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除夕,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