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沈翾以证据不足为由向皇帝进谏,勒令大理寺即刻放人。
随后朝上出现两股声音。
“大将军素来与卫国公交好,如今如此袒护卫国公,很难说不是沆瀣一气!”
“柳大人这是什么话?此案已审了半个多月,既没有确凿的证据,自该早日结案。一直扣着人不放,倒像是有人居心叵测,故意为之了。”
“卫国公府世代忠良,老国公当年为救先皇慷慨赴死,如今卫国公蒙冤受难,老国公泉下有知,如何能瞑目啊!”
大理寺卿郑元哼道:“贪墨一事关乎百姓民心,岂可草草了之!如今不过才十几日,尔等为何如此急着结案,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你这是何意,是在诬陷我等,要把我等也抓进你大理寺吗?”
“郑大人,天子脚下,这天下可不是你大理寺一家说了算!”
郑元看一眼皇帝,怒道:“你,你休要胡说!”
“……”
两派争执不休,而三皇子季泽与六皇子季寒却闭口不言,一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之态。
“好了,”皇帝被吵得头疼,忽而点名御史大夫周印:“周爱卿,依你之见,此案当如何啊?”
周印站出来,肃然而立,面色平静道:“回陛下,现下确实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卫国公贪墨一事。”
“臣以为,可以结案。”
郑元立刻急了:“周大人,御史台行监察百官之责,何时也做起了墙头草?”
周印闻言并未气恼,只清声淡笑道:“郑大人说笑了,御史台办事从来只看证据,不看人情。”
有人在下面开始议论:“御史大夫向来刚直不阿,不惧权贵,往日在政事上又常与大将军意见不合,绝不会偏帮于他。”
“周大人既如此说,想必不会有错。既证据不足,合该早日放人才是。”
“是啊,可不能寒了老臣的心啊!”
大理寺近年来行事嚣张跋扈,朝中已有不少官员心生不满,如今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灭一灭大理寺的气焰。
于是堂上支持结案的声音越来越多。
堂下熙熙攘攘,皇帝冷眼瞧着众人,看不出喜怒。
沈翾眸色沉了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卫国公府几代忠良,若继续蒙冤受辱,恐令老臣寒心,朝纲动荡。”
“大理寺查世间万案,如今证据不足却仍不结案,更令民心动摇,百姓惶恐。”
“为保我大盛国泰民安,恳请陛下下旨,还卫国公清白,以安民心。”
附议声齐声响起:“请陛下明鉴!”
皇帝一一扫过堂下众人,眼中阴翳一闪而过。
他沉默片刻,幽声道:“三日之后便是春猎,春猎过后若仍无进展,便……结案吧。”
郑元紧咬牙关,心中虽忿恨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听从圣意:“臣遵旨。”
沈翾:“谢陛下,陛下圣明。”
下朝后,三皇子季泽被几位大臣围住。
近日来,他们频频听闻有关大将军断袖的传言,方才朝上又见其为卫国公挺身谨言,心中皆是好奇不已。
却又碍于沈翾威严不敢贸然前去打听,便想到了一向与人为善的三皇子。
清心寡欲的大将军竟喜欢上一个男子,这可比乏味的公务有意思多了,足够他们茶余饭后聊上一段时日。
听几人道明来因,季泽笑着推脱:“此乃大将军的私事,本王去问,这……不大好吧?”
“这有什么,殿下与大将军乃至亲兄弟,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
“况且娶妻乃是大事,理应经由长辈同意,大将军父母皆去,殿下替皇后娘娘问个清楚,也是应该的。”
“是啊是啊……”
季泽笑笑,波澜不惊道:“诸位也知道,母后久居后宫,与大将军已多年不曾来往,自然也不好过多干涉将军之事。”
这话已说得近乎直白,他们母子与大将军并不亲近,管不了人家跟谁相好。
见三皇子不肯点头,一人叹口气道:“殿下有所不知,小女仰慕大将军已久,自从听闻大将军有了心上人,便日日垂泪,茶饭不思。”
“下官实在不忍,这才想请殿下帮忙问个明白。若大将军果真与叶世子……下官也好让小女死了这条心。”
“这,”季泽闻言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才无奈应下:“那……好吧。”
“哎哎,多谢殿下!”
季泽抬脚来到沈翾面前,轻唤一声:“大将军。”
沈翾停下脚步,朝季泽行过常礼,温声道:“见过三殿下。”
季泽回了礼,温和一笑:“三日之后的围猎,还请大将军手下留情啊。”
沈翾淡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精于骑射,往年春猎都是殿下拔得头筹,当是殿下手下留情才是。”
季泽弯了弯嘴角,脸上是一惯的温和儒雅。
“听说叶世子近日住进了将军府,不知一切可好?”
二人立于堂下,身旁不时而过的官员无一不放慢脚步,侧耳倾听。
这对表兄弟平日里鲜有来往,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相谈甚欢,不知所为何事。
仔细一听,原来竟是三殿下在打探大将军的风月之事。
倒当真有趣。
沈翾微微颔首,弯唇道:“世子在臣府上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怀。”
季泽顿了顿,温声道:“大将军宅心仁厚,世子能得将军庇护,实在有福。”
不远处的几位大臣一脸着急。
这圈子兜的,您倒是直接问啊!
沈翾笑了笑,眼底闪过一道银光,慢条斯理道:“臣的人,自然是要臣亲自看顾才安心。”
季泽低头笑笑,心下了然:“如此说来,坊间的传言竟是真的,大将军果真与叶世子两情相悦。”
沈翾似豪未察觉周围打量的目光,坦然道:“能得世子倾慕,是沈某三生有幸。”
周遭几人默默对视几番,眼中兴味明显。
大将军竟果真成了断袖!
怪不得今日会在朝上替卫国公进谏,敢情是在帮自己的未来岳丈!
就说这一趟不白来吧!
季泽亦颇感意外,他没想到这话会从向来无心情爱的沈翾嘴里说出来。
不过他虽心中讶异,面上却并未显出异样,只拱手道:“那便祝大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翾微微莞尔,颔首道:“多谢殿下,待来日尘埃落定,臣定会带阿遥前去拜见陛下和娘娘。”
季泽轻笑:“母后定然欢喜。”
……
沈翾刚回府,叶川遥便跑到前厅寻人,殷勤地倒水奉茶,急着问:“陛下怎么说?”
沈翾坐下,屏退下人后端起茶盏,饮尽道:“春猎之后若无新证,便可结案。”
叶川遥双眼一亮:“真的?”
说完又面露疑色:“可为何非要等到春猎之后,而不是今日就结案?”
沈翾轻哼道:“帝王之术罢了。”
若臣子进谏便当即应允,天家颜面何在?
况且,皇帝心中,现下怕是也正盼着大理寺能审出些什么来。
叶川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忽而道:“将军,三日后的春猎,将军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沈翾看向他:“世子想做什么?”
“当然是去帮将军演戏啊!”叶川遥兴冲冲道:“你带上我,便是公开了我们的关系,今日进谏之事便师出有名,皇帝也可少些疑心。”
“……”
沈翾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清亮的眸光,一时沉默下来,暗自思忖要不要告诉世子,他们的关系今日早已公开。
这会儿,怕是京中已无人不知了。
向来处变不惊的大将军难得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道:“近日京中不安稳,世子还是待在府里为好。”
叶川遥闻言神色倏地落寞下来,视线低垂着,轻声道:
“从前每每听五皇子说起春猎是何等热闹,阿遥都心生憧憬,想着有朝一日,若能亲眼一见那飞鹰逐鹿的壮阔场景,定是一件快事。”
“若此番不能跟着将军同去,阿遥此生,怕是再没有机会得见如此盛事。”
他说完拿眼角偷偷打量着沈翾,却见对方正闲适地喝着茶,丝毫不为所动。
没反应?
看来得再加把火才行……
叶川遥长叹一口气,声音弱了弱,语气越发哀怨道:“罢了,将军既不愿,阿遥也不忍将军为难。”
“阿遥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去如此盛会。是我痴人说梦,让将军见笑了。”
“……”
沈翾闭了闭眼,无声地叹口气,道:“罢了,你若真想去也无妨,但务必跟紧我,绝不可擅自走动。”
“嗯!”叶川遥当即开心地笑着道:“我保证,到时定会牢牢跟在将军身侧,绝不将自己置于险地,将军放心!”
沈翾板着脸嗯了声。
叶川遥心中高兴,眉眼都跟着舒展开,声音清脆悦耳:“将军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肩吧!”
他攥起拳头,力道不轻不重地落在宽阔的肩上。
一边捶一边还不忘歪着头体贴地问:“舒服吗?”
沈翾面无表情:“再用点力。”
“哦,这样呢?”
“嗯,左边一点。”
“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