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阿姊。赵大哥为人正直,不是那种登徒子。”
她剜了一眼白戈,道:“搭车便搭车,不必同我套这个近乎,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跟陌生人说话。”说罢,干脆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赵珩御识趣儿,不再碰白颂竹这个硬钉子,便和白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白颂竹虽闭着眼睛也睡不着,他们的谈话尽数听在耳中。听着听着她倒是发现了,不管白戈说什么,赵珩御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话茬,每句话又能切中白戈的心意。于是这一场对话,白戈声音越来越兴奋,不必睁开眼都知道他此刻定然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上一世,白颂竹救了赵珩御和白戈后,三个人也是这样坐在马车里闲聊,彼时听赵珩御说话,只觉得此人学识渊博,为人又谦虚谨慎,毫无卖弄之意,便对这人好感倍增。
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赵珩御太会洞察人心,知道对方想听什么,便顺着心意说出来,自然会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也不怪白戈对他如此信任。
“赵大哥,你受伤了?”
白戈看到赵珩御衣袖上沾着血迹,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
赵珩御低头看了看,衣袖上确实有一块血迹,应是刚才那个寨主的血溅在上面的,鲜血由红变成赭色,在粗麻的衣料上并不显眼,却还是被眼尖的白戈看出来了。
“白兄弟看错了。我没受伤,这兴许是在哪里蹭脏的。”他默不作声地侧了侧身,将那一处污渍遮掩起来。
那处污垢是血迹无疑。他找的理由未免牵强了一些。只是看他这样子确实不像是受伤,既然这血迹不是他,那就别人的……想到这儿,白颂竹喉咙一阵酸紧,心脏忽地一下提了起来。
那帮山匪被反杀了!
白颂竹脸色变幻被赵珩御尽收眼底,他微笑:“白姑娘怎么这样看我?”
白颂竹目光直直看向他:“赵公子,是怎么从寨子里逃出来的?”
他轻飘飘地道:“他们将我放了。”
白戈“啊”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那帮人可是山匪,就这么轻易将你放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告诉他们我家境贫寒,父母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实在拿不出赎金来。他们留下我,除了白白浪费粮食以外,也别无用处,不如将我放了。”
白戈道:“他们不是还要一千金才肯放人,就这么简单就放了你?”
“大约是他们良心发现了吧。”
“那怎么就收了我的赎金呢……”
赵珩御道:“白家是津洲最富庶的人家,你又是白家独子。身份自然同我不一样。”
这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偏就白戈信了。事情到底如何,白颂竹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他扯了这个谎,她也没必要戳穿,若是惹得他不高兴,撕破伪装的面具,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个事情就此打住。白颂竹转头看向窗外,车轮滚滚,沿着道路前行,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今日无风,林间树叶却发出沙沙低语之声。天色沉沉,林间深深,在那一片不可见的幽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盯着那个方向多看了一会儿,忽然呼吸一滞,立刻坐正。
呼吸变得轻微而紧张,抬头对上赵珩御的视线,心脏跟着猛跳了一下。
他关切地问道:“白姑娘,看到什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白颂竹勉强吐出两个字。
白戈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对啊,阿姊你看见什么,怎么感觉跟丢了魂一样?”
白颂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见她不吭声,两人也就没再问下去了。
心中怦怦直跳,她的视力一向不错,刚才那一眼她正是发现了林间枝头上藏着人,且不只是一个。
听闻王族为了确保自身安全,通常会有暗卫在暗中保护。这些暗卫身手高强,行事神秘,难以被人察觉。她曾在一些传闻中听说过关于暗卫的事情,但从未亲眼见过。林间的沙沙响声,大概就是这些人移动时发出的声响。她还在奇怪,赵珩御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从山寨中脱身,现在看来,正是这些暗卫下的手。
想到这里,白颂竹不由得有些庆幸,如果当时她轻举妄动,对赵珩御动手,那么现在那处血迹很可能就是她的。一想到这里,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她抬眸看向赵珩御,他正同白戈说话,唇边仍沁着柔和笑意。
马车行了几个时辰,日落前赶到官道上。再往前些就是驿站,届时便可将赵珩御赶下马车了!白颂竹总算有一种甩掉包袱的轻松感。时不时地掀起车帘,看看走到哪里,觉得车子还是行的太慢了,恨不得自己下去赶车。
白戈还在和赵珩御闲扯。赵珩御道:“我记得白兄弟的家是在津洲的?听闻津洲富饶,海上漕运发达,生意往来也多,经常见到些稀罕的玩意。不知道白兄弟都见过哪些?”
白戈抖起精神,掰着手指头向他细数,一直说到口干舌燥还没说完,末了一拍大腿,道:“津洲好玩的东西可太多了,说是说不完的。直接走一圈,亲眼看看就知道!不如赵大哥就直接住在我家……”
白颂竹立刻道:“不行!”
这一声,引得白戈和赵珩御纷纷看向她,白颂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嗓子实在突兀。
白颂竹对上赵珩御探究的目光,道:“我的意思是,身子要紧,赵公子还是快去医馆看病吧。何况被山匪拘了那么多天,家里人也该着急了,赶紧回家报个信儿重要。”
白戈想起来阿姊只同意把赵大哥送到官道。刚才聊得太高兴了,已然让他忘记这回事儿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收回去,倒是……怪没面子的。
与此同时,外面的明月的声音就传进来:“姑娘,驿站到了!”
“赵公子,驿站到了,我们也不留你了,请下车吧。”白颂竹和颜悦色地下了逐客令。
赵珩御勾了勾唇角:“这一路可要多谢白姑娘和白兄弟了。”
“你若是来津洲一定要来找我。津洲白家,你可别忘记了。”白戈依依不舍地看向他。
“记得了。”
说完,赵珩御作势起身,又被白戈拦下:“赵大哥,你脚上还受着伤,我租一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这个阿弟倒真是细心又贴心!只是这个赵珩御是个白眼狼,完全配不上白戈对他这么好。白颂竹没来得及开口阻止,白戈已经下了车,她气得脑袋突突地跳。
“白姑娘!”
正在气头上,赵珩御却忽然叫了她一声。白颂竹忽然意识到,白戈下了车,现在这里面可就剩了他们二人了,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在下有一个问题。”他顿了顿,“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他这话说得看似漫不经心,但一双眸子却紧紧地盯着她。
白颂竹心里忽地一惊,立刻道:“没有!”
他探过身子,盯着她:“你有。我很好奇,赵某是做了什么让你这般厌恶。”
“你想多了,我从小就是这样。阿翁自小便教导我,要存有戒备心,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来路不明之人。”
“原来如此……”他笑了一声,“赵某倒是第一次遇见白姑娘这样的人,十分希望跟你成为朋友。”
白颂竹下意识地要拒绝,赵珩御似乎预料到她要说什么,抢先说道:“白姑娘,刚才还说不讨厌赵某”他笑意更深,“难不成刚才说的都是假话?”
“赵公子,我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只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不巧的是,赵公子可不是我喜欢的人。”
赵珩御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看来赵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顿了顿,话锋一转,“虽然现在没有机会,不代表未来没有机会。赵某期待和白姑娘的下次相见。”
说着便下了马车,正巧白戈给租的马上好了套子。
赵珩御与他拱手告辞,视线又移在白颂竹身上,笑道:“白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白颂竹听了直皱眉,粗声对着白戈道:“上车”
白戈上了车,明月立即驾车前行。赵珩御立在宽阔的官道,目送着她们离开。夕阳的余光在他挺拔的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哎……”白戈长叹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白颂竹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你叹什么气!”
白戈揉着脑袋,皱着一张脸哼唧道:“疼!”
白颂竹冷哼一声:“疼就对了,就是要让你长记性!我告诉你那个赵……恒不是什么好人,我这是让你及时悬崖勒马!别被他骗了!”
他倒是有几分不服气:“你这是偏见!赵大哥是个好人!”
“好个屁!”没忍住直接爆了个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