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马车,有为瞧见她,立刻迎上来,“白姑娘,我家公子刚回来,我瞧着脸色不好,好像是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白姑娘,还是你去哄一哄罢。”
白颂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回来正是因为这个事儿。
翻身上了马车,陆巡看着眼前的书,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更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白颂竹摸着门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正要开口,却被陆巡手上翻书的声响打断了。
白颂竹挪着屁股往前凑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道:“陆巡,曹叔让我代他赔个不是,他不该在背后说你的,你莫要怪他。”
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还是没理她。
白颂竹舔了舔嘴唇,道:“其实我觉得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有时候曹叔说话确实挺那个的,你不高兴,甩脸子也好,吃了教训一次,下次曹叔就不敢在背后说人了!”
陆巡终于从书中抬起头:“你不是替他说好话的吗,怎么开始挑拣起他的不是了?”
白颂竹见他搭理自己,笑嘻嘻地道:“我这人比较实事求是。这事情本就是曹叔的不好,不能因为他是长辈,就偏袒他。何况我真觉得他说的话大错特错。”
“大错特错?”他重复了一遍,饶有兴致地放下手上的书,“继续说?”
白颂竹一看陆巡有所缓和,便知道有戏,立马正襟危坐。
她一本正经地道:“曹叔说比起你,他更看好赵珩御。但是这也不过碍于他王爷的身份罢了,尊贵的身份总是会让人向往。哦,还有相貌,这些都太肤浅了。比起这些表象,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人的本性,其他的东西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本性却装不出来的。找一个本性就很好的人,可比身份、地位、财富都重要多了!”白颂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末了舔了舔嘴唇,“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陆巡沉默着思考,半晌,总结一句话:“你觉得赵珩御人品不行。”
“……”
“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当然,这话说的倒是也没毛病,甚至可以说是正确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陆巡倾身凑近,眼中含笑缓缓地道:“你的重点是你喜欢我多过他,是吗?”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然而此刻两个人的脸离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时间似定格一般,耳边嘈杂声响被隔绝在外,听到的只剩下如鼓的心跳声。
这种微妙又奇异的感觉袭来,让白颂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陆巡的眼,鼻和唇在跟前晃,却又有什么在心中疯狂滋生。
此时此刻,白颂竹鬼使神差般的闭上了眼睛。
陆巡看着她,一颗心亦是狂跳不已。
然而他还是强压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他是个短寿之人,不该动这样的心思,他无法许诺她一个未来,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不要踏出这一步才好。萌起的心念被自己的理智抑制住,陆巡又重新坐正回去。
扑在脸上的鼻息消失的突然,只剩下一片空虚。白颂竹睁开眼睛,陆巡已经坐了回去,默默地翻动着书,面色如常,似乎那一瞬间的奇妙情愫,只有她自己感受到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想的太多了?
白颂竹脸上又烫又红,实在是太丢人了!不晓得刚才陆巡有没有看到她闭眼?应该是没看到吧!她也只是闭了一会,跟眨眼差不多,或许只是眨眼的时间长了一点点。嗯,是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大约看不出来的。白颂竹只有这么想着,心中才平静下来许多。
“阿竹”
“啊?”白颂竹仍沉浸在自我说服中,被他忽然这么一叫,反应大了一些,凭白又多了几分尴尬,她结巴地道:“怎……怎么了?”
“饿不饿?”说着陆巡拿出两张饼。
这两张饼有些熟悉,下意识开口问他:“这不是你说掉在地上的饼吗?”
陆巡绽出一个笑来:“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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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已经行了三日,除了疲惫之外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顿顿都吃干饼配白水,不少人口味挑剔起来,怀念起荤腥的味道。而如今又行至半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莫说是个饭馆,连个摆摊的人也见不到一个。商议过后,大家打算这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打些野味给肚子添一添油水。正巧这个时节正是野兔繁殖的时节,漫山遍野随处可见野兔的影子。
听闻今日要改善伙食,众人也跟着兴致勃勃地办起了狩猎的游戏,所谓张弛有度,也不能总是绷紧了一身的弦,适当的时候也要娱乐一下,给疲惫的身体松一松筋骨。
所行之人都参与了这次的游戏,只有白颂竹和陆巡守在原地没有动。众人骑着马,背着弓箭欢呼着向山坡上跑去,声音中也多了几分亢奋。
陆巡站在车外,同白颂竹道:“他们都走了,你在车上闷了几日,要不要下来走走?”
这几日白颂竹就没怎么离开马车,确实给她憋闷的难受,骨头都要颠散架了,此刻迫不及待下了车,好好地伸了伸腰,伸了伸腿。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拂面的微风,让人十分舒坦。
远处众人骑马驰骋,挽弓射箭,肆意狂奔,好不快活。两人溜达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寻了有树荫的树下休息。目之所及都是石头,陆巡说坐在石头上有些硌人,又回车厢取块垫子垫一垫。
白颂竹原地等陆巡回来,转头看见不远处的石头上还剩下一把弓,想着自己也许久没有碰过弓,一时间有些手痒,便走过去伸手拿起来。
这是一把好弓,有八成新,份量还不轻,白颂竹拿在手里还有些压手,不过正是她喜欢的手感。手臂用力,拉满了弓弦,闭起来一只眼睛,向远处的林间瞄准。
眼前忽然闯入赵珩御的身影,白颂竹心里咯噔了一下。
此时,赵珩御正独自追赶前方的一只鹿,鹿灵巧地奔逃,他再其后紧追不舍,一人一鹿在树林间憧憧而过。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鹿上。
白颂竹的脑中忽然想起上一世烈火焚身的自己,那股灼热撕裂的疼痛似乎又在身上重现。想起白家被无辜陷害,满门抄斩……拉满的弓弦的手不由得暗自用力,心念一动。
如果赵珩御能死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突然,连白颂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得嘲笑自己,心中恨意太重,竟然就这么地想要杀了他。倘若在光天化日将他杀了,未免太莽撞了些。
转念再一想,这一世她想要斗赢赵珩御。在这几次的交手后,她发现一个明显的问题,不论是谋略、算计还是对人性的把控,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靠她自己的力量能不能复仇,能不能让白家避免日后祸事也是未知。
但是……如果她在此时能一箭将赵珩御射死了,赶在一切都还未发生之前。那么以她一命换白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倒也很划算。
如果此时赵珩御死了,那么阿爷,芷兰,白戈…整个白家依旧能平安的活下去。
如果他死了…
这么想着,白颂竹捡起石头上的箭搭在弓上,闭上一只眼睛,对准了赵珩御。
彼时,林中隐匿的暗卫敏锐地发觉凌厉且布满狠绝的戾气,惊讶地发现拉弓的女子,顺着她箭尖指向的方向正是他们的主子。虽奇怪为何一个女子身上竟然爆发出如此剧烈的敌意,却很快警惕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了她,若她手上的箭矢一飞,他们的箭也会立刻射向她的心口。
四周拉满了紧张的气氛,所有暗卫的目光都集中在白颂竹渐渐拉满的弓弦上。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白颂竹正欲放手中箭矢,忽然背后有人唤她名字。
“阿竹!”
箭应声射出,软绵绵地在空中飞了个不算圆满的弧度,直直落下,坠在地上。明眼人立即能看出,即便没有这一声的打扰,这只箭也不会射中赵珩御。
这个女子根本就不会射箭。
暗卫中有一人没想到白颂竹的箭会这样无力的落下,手中的箭已向着她飞去,想后悔却为时已晚。领头的暗卫一惊,立刻射出自己的箭截下。两支箭凌空相击,发出清脆一声,距离白颂竹还有一段距离双双落下,见她没什么反应,领头的暗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射箭的人拉出去,处决。”话一说出,便看到其他暗卫惊讶的目光,领头的暗卫继续道:“若是暴露暗卫的存在,大家都别想活!”
赵珩御悄悄组建暗卫,暗卫的职责便是保护他的安全,与同行侍卫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暗”字。暗卫作为王爷安全的第二道防线,逆风翻盘的最后底牌。便要在关键时刻解决那些潜在的危险。若是轻易暴露了,他们这些暗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