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走进屋子,便看见赵珩御坐在的正中的位置上,脱下之前的灰色素衣,又换上了他惯穿的黑色锦服,熟悉地窒息感扑面而来。
赵珩御从茶杯中抬起头,脸上带笑:“白姑娘许久不见,上次离开时,我说过迟早还有相见的一天,这不是很快便又见面了吗。”
曹叔拽她一把,白颂竹才回过神儿来,不情不愿地向他行礼问好。
明明是一只泼辣的小野猫,看见他恨不得亮起爪子,如今却不得不收起利爪,好声好气地向他行礼问好。赵珩御笑得十分满意,眼睛也跟着弯了弯。
曹县令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忽然凑上前道:“白丫头,你将王爷从山匪窝中救出来,可真是好大的功德!王爷这次来特意是特意感谢你!你这孩子心善,如今这福报又降临到你的头上,因果循环,实在是缘分呐!”
“不错,白姑娘只身独闯山寨,将我和白戈赎出来,确实是我见过最心善最勇敢的女子。我向来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份恩情自然是要回报的。这一趟带了些谢礼算是心意。就不知道够不够还上姑娘那五百两的恩情?”
他的声音平淡,却字句带着凉意。
白颂竹道:“这份恩情实在是承不起。是王爷自己个儿福大命大,民女不敢邀功。”
曹县令没想到白颂竹这样直白地回应王爷,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刚想说些什么回缓气氛,便听赵珩御的一声笑,他站起身,向她而来:“恩情总是要报答的,你若看不上这些谢礼,想要什么尽可开口,本王竭尽所能满足你的要求……”
“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若没想好,倒也不着急。我会在津洲多待几日,在这恩情没有报答完之前,是不会离开的,直到你想好了为止。”语毕他站在白颂竹跟前,看到她神色微变,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白颂竹只觉得这个人怎么生得如此无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那我再推辞也不合适了,这谢礼便收下了。多谢王爷了!”
旁边的曹县令跟着道:“好了好了,善有善报,皆大欢喜!”转头道:“王爷,既然要在津洲多待一段时间,不知道落脚的地方可找好了?”
“还没有。”
曹县令眼睛转了一圈,提议道:“王爷初到津洲便认识了白丫头,想来还是缘分所致。倒不如在白家落脚几日……”
“实在不巧,前几日下雨,不少屋顶漏水,我已找人过来将所有房屋都重新修缮,实在是没有房间了。不如王爷还是考虑去他处落脚。”
赵珩御如何听不出她的拒绝,轻巧地回道:“确实是赶得不巧了。既然如此,那便再另择他处吧。”闻言,曹县令立刻道:“下官家中还有几间客房,王爷若是不嫌弃,可先暂住。”
“那便多谢曹大人。”
赵珩御和曹县令只待了一会儿,便要离开,临离去前,白颂竹喊住了曹县令,带他往旁若无人的地方。而后向他说明了城外难民之事,曹县令听后沉吟一会儿,道了一声:“知道了。”
白颂竹又道:“曹叔,水患毁坏了不少村子,三山渡是漕运最重要的河道,过两日我打算带人一起去看一看。”
曹县令点头附和:“这非小事,是该去看看的。届时我派几个人同你一起去,也好做个照应。”
一转头便看到王爷往这边看过来的视线,他作为过来人,怎会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他便感觉出王爷对白丫头有些不同,他有意牵线,全被白颂竹给糟蹋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个丫头实在不开窍。”
“啊?”白颂竹被说得不明就里。
曹县令压低声音,“你看不出王爷待你不同吗?王爷若是能住在白府,该是多好的机会。话都已经垫到这个份儿上,你竟然给拒绝了。可真是……白白错过了机会!哎!”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白颂竹没说话,心里只想着,这算是哪门子好事?这等好事,她可不敢接。
曹县令见她不吱声,只当她还是情窦不开的女娃娃,说再多也没有用,便也不说了。走到赵珩御身边,正准备离开。
赵珩御忽然开口:“白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县令率先开口:“王爷有话要说,下官便在门口等着。”将身旁的白颂竹向前推了一把,又向她使了个眼色。阿翁一直没说话,现下又被曹县令半拉半拽地带走了。这下可好,又剩下了她和赵珩御两个人。
赵珩御向她走来,临近时,她向后退了一步,看得出来她很抗拒自己。
“王爷,是有什么话要说?”
“前几日我曾来津洲一趟,却发现城门口贴着我的通缉画像,说是山匪。”他语气平淡叙述着这件事,目光看向她,似乎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这是你的手笔吧。”
白颂竹的嗓子一紧。
赵珩御来到津洲与白家结亲,可谓破釜沉舟。他与太子之间的争斗持续多年,太子作为皇后的嫡子,背后有一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舅舅作为支持,其势力之强大,远非赵珩御所能比拟。所以他将白家视为一张重要的底牌,寄望以此增强自己的势力,与太子抗衡。
为了掩蔽太子的耳目,他才隐姓埋名来到津洲。然而,这张画像让他不得不提前亮出身份,这个消息很快会传到宫中,太子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这样一来,倒是将他推入一个不利的境地。尽管如此,赵珩御还是来了。大约是抱着不破不立的心态,所以他轻易不会放过白家。
白颂竹一直没说话,脸色却有些发白。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我这次来到津洲是因为一个人。”赵珩御向前一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此时,正吹起一阵冷风,风中带着没什么感情的嗓音。
“白颂竹,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日光晃了晃眼,白颂竹向后退了两步,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王爷说笑了。”
“你不相信?”
“不相信!”
白颂竹垂眸,眼眸隐在睫毛投下的阴影中,缓缓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论姿色我也只是平平无奇。论家世也不过是平头百姓,论才学……我自小同阿翁出海,正经的书也没看过几本,自然也是没有的。这样一个女子,又岂敢妄图王爷的青睐。”
“我并不看中这些。”
“那王爷看中了我什么?”
言语间带着凿凿之意,像是一柄犀利的剑,赵珩御转过头,正对上她的眼睛,目光相交,他开口道:“一见钟情图的自然是你这个人。我被你从匪窝中救出,就此心中感动,生出情谊也是理所应当。”话是深情款款的话,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白颂竹从心底嗤笑一声:“谎言说出口是为了骗人,王爷可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是谎言还是事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爱听这样的故事。”
“什么意思?”
赵珩御微微扬起眉角,他并不打算告诉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直接换了一个话头:“这段时间我会待在津洲,若有时间一定会来找你。”
白颂竹看着赵珩御远去的背影,忐忑不安地攥紧了手。
晚饭时,桌上氛围有些低压。阿翁一言不发,白颂竹心中烦闷,白戈虽不知全貌,却也知道阿姊一见赵珩御便生火气,自然不敢随意开口,芷兰心思玲珑,什么也没说。饭桌上偶尔发出一两声碗筷碰撞的声响和咀嚼的声音,这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安静中结束了。
吃过饭,阿翁叫住了要离开的白颂竹,待芷兰和白戈走了,他这才沉着声问她同王爷是怎么回事,白颂竹也只是简单说了山寨那日的经过,其余的却没有说,阿翁年纪大了,这些年身子也大不如前,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
阿翁听沉默了半天,开口问她:“小竹,今日王爷对你有些不同,你对王爷是怎么个心思?”
“没有想法。”
阿翁似松了口气,“你没有心思是最好的,阿翁还以为……罢了,这些日子你便少出门,待王爷离开后再说。若他再来找你,你也不要露面,有阿翁应付。”
白颂竹心中有些感动,“最近漕运正忙,三山渡也需要我去跑一趟,也不能一直躲在家中。阿翁,放心,这件事我能处理好的。”
阿翁言语间不免透露几分心疼,“你这孩子什么都要自己扛。你还有阿翁,还有芷兰和白戈,以前他们小,我才带着你出去闯荡,那时候你不过也比他们大了几岁,也是个孩子。如今他们长大了,你也不必这么要强了,若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家人一起解决知道了吗?”
白颂竹鼻子忽地一酸,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哽咽着点头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