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各怀心思地吃完后,李晏辞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深色衣服衬得他脸色愈加苍白,看着呆坐在椅子上的谢晚宜,太子殿下似是有些不满。
他纠结片刻走到了谢晚宜身旁,低头看她头顶的发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片刻工夫,谢晚宜突然抬起来了头,颇有些故意倒打一耙的意思,只见她笑眯眯地扯了扯李晏辞的衣角,拽得腰间的玉佩叮铃铃地发出来清脆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殿下,这时候站着发呆不太好吧。”
拽着衣角的手轻轻摇晃。
李晏辞被她晃得头晕,有些生气地看向谢晚宜的眼睛,借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意。
却看见她映着阳光的浅色眼瞳,睫毛长长的,狡黠得像只故意设下陷阱等猎人自投罗网的小狐狸。
于是所有反问质疑的话语又都被太子爷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敲了敲桌子。
“走,带你去见见启元博,跟不上本宫,本宫可不会特意停下来等你的。”
谢晚宜好不容易看见太子爷吃瘪,脸上的笑意更浓,撑着桌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边塞风雪如同倾盆而下的大雨,密密麻麻地穿过伞打在人身上,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
李晏辞撑着伞在前面大步走着,时不时生气地晃晃落在伞上的雪花,不经意间放慢了脚步。
谢晚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埋进厚实的领子里,小步跑着跟上李晏辞,一头钻进了伞下。
“谢小姐还真是不和本宫客气。”
谢晚宜虽然怕他,但这几天下来也算是对李晏辞的脾性有了几分了解,假装没有听见太子殿下的问题,用袖口将伞往自己这边碰了碰。
那伞不过是刚刚往谢晚宜这一侧偏了一点,柔弱的太子殿下便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
“没关系,谢小姐不想让本宫打伞也没关系的,反正本宫的身体都成现在这副模样了,想来再在这寒冬腊月里遭大雪淋上一回也不碍事。”
李晏辞一边伸手将伞递给谢晚宜,一边伸手捂住嘴,克制地咳嗽几声。
谢晚宜拿着手里的那把伞,真心觉得自己惹上太子是沾上了烫手山芋,她看着假装柔弱的李晏辞,抓着伞的手指微微泛白,好不容易才将怒火忍了下去。
她把手里的伞努力踮脚举过头顶,把柔弱的太子殿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还是殿下身体更为重要,我受一些冷也没什么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心疼。”
哼,不就是比柔弱吗,她也会。
飘落的雪花趴在谢晚宜肩头,悄悄藏进了雪白色的帽子里。
两人对峙了几秒,那把伞又被李晏辞稳稳地打在了两人头顶,甚至还隐隐有些偏向谢晚宜这一侧。
他在一片寂静中轻笑:“谢小姐怎么这般不经逗,本宫随便说笑的,谢小姐不要当真。”
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抓住了谢晚宜帽子的边角,将她往伞下又拽了拽。
“有些人生来就是没什么人心疼的,与其委曲求全地去求别人给予自己一点点所谓的心疼,倒还不如花些时间来心疼心疼自己。”
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空洞,谢晚宜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他这话是给自己和他两个人说的。
这想法只存在了一刹那就被她否认掉了,哪怕老皇帝现在对他多有猜忌,可他还有他身后的家族护着,委曲求全这四个字怎么看都和这位高贵的太子爷沾不上边。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李晏辞的一句算不上安慰,甚至还有些生硬的话在这严冬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于是她收敛了锋芒,从毛茸茸的围领中抬起头来朝李晏辞乖巧地笑了笑。
“谢谢殿下指点,这里太冷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谢晚宜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莫名让李晏辞想起了宫里养着的狸花猫,平时张牙舞爪地来保护自己,可一旦有人对它好一点,就会变得温顺起来,一脸高傲地和路过的人近距离贴贴。
后半程路,两人沉默着,没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走了好大一会儿才走到李晏辞给启元博安排好的住处。
门口特意安排了新入伍的士兵们把守。
李晏辞看了眼谢晚宜,将手中的伞先递给了她:“本宫先进去看一下,你拿好伞,别被雪淋湿了。”
谢晚宜看见他一脸柔情,立刻想起来这位太子爷给自己提前设定好的形象,只好一脸委屈地朝他看过去,不甘不愿地把伞接回来打在自己头顶。
看着周边新兵们略带八卦的眼神,谢晚宜收回了自己对李晏辞本就不多的怜惜之情,木着脸装作看不见周围人脸色般在门口等待。
过了一会儿,李晏辞一脸柔情地出来把她叫了进去。
一进帐里,太子爷脸上的柔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床上休养的启元博也整理好了穿着,虽然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但看起来已经算是好了很多。
连带着平日里压抑着的八卦性格都释放了不少,一直偷偷瞅着李晏辞和谢晚宜看。
谢晚宜看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晏辞。
“咳,这位是本宫新招揽的门客,谢小姐,这位就是本宫提起过的启老将军的独子。”
谢晚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这位公子,殿下此次前来是为了查明郑成业被害一事,还请公子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详细道来,多谢公子配合。”
启元博抿了抿没有血色的薄唇,良久才开口回答:“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谢小姐应该也知道,家父曾经在外征战时被人放了暗箭,立刻在军营中不治身亡。”
“我当时还小,却也知道父亲他不是如此不防备的人,再加上后面军营动乱,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直到几天前,我突然遇到了我父亲之前救助过的一位老将,他身患绝症不日便要病发,临死前他告诉我说,是郑成业那个狼心狗肺的人和人勾结。”
他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这才导致我爹连我的生辰都没有赶上。”
谢晚宜有些疑惑:“启公子,既然那名老将当时就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个秘密,为什么不趁着朝廷彻查的时候还老将军一个公道,反而要拖到现在才敢在你面前揭发此事呢?”
启元博没有回话,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
谢晚宜看他这副模样,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甚至让人害怕的猜想,惊得她脖颈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贴在了她的眼前,冰凉的触感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李晏辞站在她身后,眼底里全是她看不透的情绪。
“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先把这桩案子给结了,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他似是觉得话语有些生硬,磨蹭半天又加了句“别怕”。
谢晚宜放松下来,专心询问启元博那日发生的细节。
听完后,她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苦恼。
“虽然殿下有意保全你,可你所说的细节全都只能证实你确实对郑成业有强烈的杀意,这对帮你脱罪并没有什么帮助。”
启元博看起来也十分自责:“抱歉,让谢小姐和殿下担心了。只是当日我确实看见郑成业被火焰吞噬,在那种情况下,我也并没有注意他是否还活着。”
“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是这案子的罪魁祸首。”
李晏辞看不下去,开口说道:“启兄,你不是愚钝之人,既然皇帝派我亲自前来查这桩案子,那么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而郑成业一死,边疆各方势力势必会发生巨大的分歧,最好的方法,就是你以启老将军独子的身份站出来,顶上郑成业的位置,把边疆将士们的军心稳定下来。”
启元博有些犹豫,抓着被子的手微微颤抖,重返父亲生活过的边疆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生辰宴。
无穷无尽的黑暗简直要将他活活吞没。
另一边,李晋琊一脸不耐烦地回到了自己府上,故意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蒙着脸的男人坐在客座上,正自觉地端起茶杯来细细品鉴。
“呵,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李晋琊坐到主座上,狠狠瞪了眼坐在下边的蒙面人。
那人颇有些不慌不忙,将茶杯慢慢放好后才回答他的话。
“殿下如今不也正是在用人之际吗?再说了,我并不直接听命于殿下,你我之间又何必多出来那么多虚礼?”
话音刚落,一旁的侍女便拔剑横在了那人脖颈旁。
李晋琊毒蛇般盯着他看了几秒,挥了挥手示意那女子把剑放下。
“若不是知道你背后主子是谁,你以为你有几条命能让本宫玩着泄愤?本宫事先警告你,若是你敢坏本宫的好事,别说你主子要杀你,就是你主子铁了心地要保你,本宫也有的是法子让你悄无声息地成为这宫里亡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