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芙扶着谢晚宜从马车上下来,细雪笼罩着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门口的守卫们一看是丞相府的马车,对视一眼立马跑进去向太子禀告。
谢晚宜带着春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雪花飞舞着飘了一身,衬得她今日穿的红衣好似天女散花般惹人注意。
不一会儿,那守卫便一路小跑了过来,和其他人嘱咐了几句后,走到了谢晚宜两人面前。
他向谢晚宜两人拱了拱手:“谢小姐,主子今日出门有些事情,不久便会回来,已经交代好管事好好招待您,这边请。”
谢晚宜握着春芙的手微微握紧,眉间透露出一丝淡淡的不满,朝门口的守卫们点过头后带着春芙走进了太子府。
她今日突发奇想来拜访,李晏辞却突然不在府上,也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阻了这位太子殿下回府的路。
宫中,李晏辞坐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椅子上,眸色淡淡,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扳戒。
对面座位上的皇后眉间的忧愁愈加浓重,不过才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却显得格外蜡黄,眼角也有了些许细纹,但从五官来看,依稀可见往日京城第一美人的光景。
她伸手扶住额头,身旁的大宫女立马为她端来一杯凝神茶。
皇后接过茶后刚准备一饮而尽,就被李晏辞从手中将茶杯夺走,她被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询问,就见李晏辞将手中的茶缓缓地倒进了一旁的盆栽中。
眨眼间,那盆本来被养得娇艳的梅花瞬间枯萎,花瓣一片片变得焦黄,掉落在盆地的泥土上。
皇后见到这等状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让人将那宫女押了下来,那宫女跟了她好几年,是她一步步从底层婢女提拔上来的。
皇后的声音有些发抖,鬓间的白发恍然间又多了几缕:“恋彩!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一步步把你从那种脏乱的地方提拔到身边,你有何苦衷,有何理由要叛我!”
那宫女被狠狠抓住押在座下,发丝凌乱,眼底里满是愤愤不平,却又不时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见她不说话,皇后拿起那桌上的茶杯便要朝她丢过去,又在茶杯即将脱手时改变了方向,将那茶杯狠狠地掷在了恋彩脚边,发出一声脆响。
李晏辞不合时宜地捂着嘴笑了笑,伸出手来将皇后扶稳后招呼了下一旁战战兢兢的宫女:“你过去叫她开口,一刻钟之内要是还说不出话来,就按宫规处置吧。”
那宫女浑身一抖,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扑到恋彩身上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哽咽:“恋彩姐姐,你就说吧,你要是丢了性命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啊!”
恋彩脸色苍白,指甲将手心掐出了血,嫣红的血珠一滴滴落在殿内的毯子上,正当李晏辞挥挥手准备将她拖下去时,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因为娘娘您太过天真,甚至是蠢。”
她眼底满是血丝,像是走投无路的厉鬼,身边的侍卫听到她大言不惭,押着她的力道更重了,她纤细的胳膊变得青紫,瘦弱的身躯被狠狠地押在地上。
“您救我不假,可从那天开始,我们来到的分明是另一个深渊!贵妃不怕您,皇帝忌惮您,您在这宫里明明连自己都顾不全,怎么有心思来顾我们这些烂泥般的人。”
恋彩眼神里全是怨恨,那纯色的黑晕开来,即将将她整个人吞没。
皇后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她险些稳不住身形从那椅子上摔下去,李晏辞在关键时候撑了她一把,她伸手缓缓推开李晏辞,一步步走到了恋彩身前,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再开口失了所有力气:“就是因为这样,就只是因为本宫不受宠爱所以护不住你们吗?”
所以她一生信佛行善,所做之事竟然都是无用功吗?
恋彩猝不及防对上皇后的眼神,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皇后手下力气慢慢卸下,一滴眼泪从脸庞滑落,和她们流下的泪水汇聚在一起,却再也融不进去了。
“你说的本宫都记下了,既然如此,把恋彩拖下去按宫规处置吧。”
那跪在地上为恋彩求情的宫女瞬间抓住了皇后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抓紧自己手里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感受到皇后动作的停滞,她有些期盼地开口说道:“娘娘,是贵妃用恋彩姐姐亲近人的性命威胁她,不然恋彩姐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啊,娘娘您就饶了恋彩姐姐这一回吧,您平日里不是最喜爱她了吗?”
皇后听着耳边的哭声有些怔愣,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是本宫太过仁慈,让你们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那佟杳不过用一句话便能将你们这些陪在本宫身边多年的人给说动,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抬头看着被拖出去无可辩驳的恋彩,眼睛里的神采淡了几分:“恋彩,你教本宫的,本宫记下来了。”
被生生拖出去的恋彩听到这话,突然哑着嗓子大笑起来,像是宣泄自己的不满,又像是终于解脱的痛快。
恋彩被拖下去后,整个殿里变得寂静无声,皇后挺拔的背影瞬间变得低矮了下来,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辞儿,你怎么看我,你是不是也在心里觉得我软弱无能,觉得我自甘堕落?”
李晏辞眼底晦暗不明,可他还是屈膝蹲在了皇后面前,将多年对他不管不顾的生母轻轻搀扶起来:“宫里人心最难测,您要谨慎着点,不要再对任何人付出一颗真心了,真心错付只有粉身碎骨这一个结果。”
皇后苦笑了半晌,摇了摇头:“辞儿,你还是恨我。罢了,今日之事也算是给本宫一个教训,本宫自己懦弱,不会再将这懦弱变成你登上那个位置的绊脚石了。”
她伸出指尖摸了摸不知何时被咬破的嘴唇,顺着血迹像是涂口脂般轻轻抹在唇上,竟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佟贵妃想争,那本宫便奉陪到底。你放心走你的路,本宫前半生没为你做什么,后半辈子自然也与你无甚关系。”
李晏辞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盯着她鬓间的白发细细看了一会儿,端正行了一礼:“儿臣祝母后安然自在、长命百岁。”
窗外梅花又落了一地,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带着一丝冰冷的气息。
谢晚宜在太子府中等了半天,府中管事让人上了些宫里的糕点,脸上堆满了笑意:“殿下兴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劳烦小姐再等一会儿了。”
春芙握着她冰冷的手指,心里心疼自家小姐,开口讥讽道:“太子殿下还真是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早知道太子殿下今日有要事,我就拦着我家小姐不让她来了,免得在这太子府中白白受冻。”
殿内火炭烧得正旺,周边劳作的宫人有的都出了一身汗,春芙这明显是替她故意抱不平。
谢晚宜嘴角微微上扬,使了点儿力气握了握春芙的手,春芙的手立刻像个小炮仗般气鼓鼓地闭了嘴,面上却还是不服。
管事脸上还是那副带着笑意的样子,看春芙的眼神有些无奈,忙令人又端了几盘糕点过来,生怕客人不如意。
谢晚宜微微笑了笑:“春芙年纪还小不懂事,还望管事不要怪罪。”
管事的连忙摆了摆手,头上汗都快要流下来了。
正当管事心中祈求殿下早点回来应付谢晚宜时,一道身影从身边经过,管事抬头一看竟是刚刚回来的太子殿下,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连忙退下了。
谢晚宜正尝着手里的点心,突然听见有人过来,忙把点心放了下来,用帕子细细擦了擦嘴角。
“殿下终于回来了,晚宜今日来有要事相告。”
李晏辞脸上看不出神色:“你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地说道:“晚宜回去后细细思考了一番,殿下前几日说的话分明就是不信任晚宜,真是可怜晚宜一片真心错付。”
太子似是疑惑地哦了一声,细细地打量了谢晚宜一番,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唔,本宫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谢小姐何出此言呀?”
谢晚宜眼皮跳了跳,震惊于太子爷的厚脸皮:“殿下,晚宜说的都是认真的,若是殿下不信晚宜,这条命您随时拿去,但相府还请殿下多多庇护,晚宜在九泉之下谢过殿下。”
说完,便把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宛若一只引颈受戮的仙鹤,清冷秀丽。
谢晚宜闭上眼睛,眼皮在寒风下微微颤抖,周边寂静无声。
她在赌,赌李晏辞不会在这种时候和她撕破脸,赌他不会想在明面上和相府为敌。
寒风吹来,突然一阵响声打破了平静,谢晚宜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碰到了一个铁制的东西,贴着她的脉搏不断向前推进。
她甚至能想象到这柄剑刺破自己喉咙时的光景。
谢晚宜脑中一瞬间考虑了很多,但还是稳住了身形没有后退。
下一秒,那把抵在她喉咙上的剑慢慢地收了回去。
李晏辞露出来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