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断了一条腿的兄弟,拉住他的双手微微发颤。
霍长弃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年,缓缓站了起来,手里长剑出鞘,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红得十分妖异。
玄一暗道不好,与玄五一道撑着伤势强行运功,挡在众人面前。
“将军恕罪!”
“为什么要他恕罪!是他!是他的母族害我们伤亡惨重,害我断了一条腿!都是他的错!
“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失去一条腿,等于失去全部未来,回去之后甚至不知道在该怎么活下去。
暗卫双目赤红,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分尊卑了,他还有妻儿老母,没了腿,他如何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都是他!都是霍长弃的错!
看着霍长弃有几分西云国那深邃混血眉目,他心中只有恨!
横竖回去都是死,不如拖着一个一起下地狱。
“你们不是都厌恶他吗?”断了腿,他已经毫无顾忌,“杀了他!杀了他!”
霍长弃握紧的拳头,指甲扣进掌心,血从指缝中一点点的低落。
他想过是他的兄弟们派了人手埋伏在他的队伍里要杀他,他也想过是敌军发现了他们的位置,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想杀他的理由,竟如此可笑。
竟然只是因为他的长相与西云国族人有几分相似,因为他的母族是西云国。
何其可笑,他刚刚费了所有力气和心血,耗尽所有,九死一生,将困在敌营的这些人救回来,转过头,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睛,只有仇恨,只有厌恶。
就因为他的长相,他的身份,要杀他。
就好像,就好像全天下都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消失……
手中的剑微微颤动,发出诡异的嗡鸣,剑身滚落他的血,一滴一滴坠到地上。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断了腿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再次举起弓箭,染血的剑尖已经刺穿他的眉心。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惊恐还未散去,人已经直直的向后倒去,鲜血从他身前蜿蜒而下,浸湿了身前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玄一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濒死的沉重感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看着这样的霍长弃,他连分辨的力气都没有,他有预感,他们今天……都活着走不出这里了。
霍长弃似乎感受不到任何身上的痛了,恨,充斥着他的全身。
是不是不管他怎么做,怎么努力,还是没有人……没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
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没有人……
没有人……
霍长弃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女人熟悉的疯狂尖叫。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母亲的双手掐在他的脖颈上,令他窒息。
所有人都想他去死……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拉着所有人陪葬。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的这么痛苦…,凭什么……
霍长弃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人影憧憧,似乎全都提着刀拿着剑朝他走来,都是想要杀他的人,耳边那疯女人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回荡。
剑,动了。
那就……都一起死好了。
袖口突然被抓住,霍长弃一愣,低头朝握着剑的那只手看去。
一只白皙的手抓在他的手腕上,手背上还染着几分脏泥和枯叶,本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细腻白皙的手指,此刻带着几分血痕,微微蜷曲,轻轻地,执着的抓住他的袖口。
霍长弃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子,瞬间清醒过来。
还有……他。
刚刚还对他笑言宴宴的小少年,和他说话弯弯笑眼,表情灵动,像个暗夜里的小精灵,突然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可在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保护好你自己。”
天知道许笙说这句话是为了他自己啊!霍长弃要是死了,他就玩完了!
许笙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狠狠打破了脑海中黑暗的曾经,强势的霸占了他全部思绪。
耳边,那个疯女人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只剩下一个少年小心翼翼的轻声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
至少他救了他,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能让他也死在这里,霍长弃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恨意。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这里所有人。
霍长弃抬眸,疯魔一般的赤红渐渐消退,剩下的,是无尽的冷意和杀气。
强行运功遭到反噬,鲜血从嘴角留下,玄一卸下身上所有的武器,咬紧牙关道,“将军!”
玄五也带着所有人跪下,卸下身上所有武器,沉默的表达着他们的立场。
眼前的男人盔甲破裂,浑身是血,单手抱着怀里的少年,一手提着剑,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玄一在濒死的一刹那爆发出急智,单腿跪地,咬牙道,“将军,不管如何,小公爷身上的箭,耽误不得,求将军让属下等将功折罪。”
霍长弃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猎豹盯着将死的猎物一般,看得玄一遍体生寒,双腿止不住的打颤,直到他额头划过汗珠,霍长弃才收回目光。
……
“啊!”
许笙觉得自己自打穿越过来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不是痛着昏过去,就是痛着醒过来。
他眼泪汪汪,超过他预期的疼痛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见看着他的男人双眸紧紧盯着他,让已经疼的快分不清现实虚幻的许笙恍惚中只想朝着这双眼睛狠狠诉苦。
“呜呜……疼……”
许笙一面说,一面伸手紧紧揪住男人的衣领,将脸埋进男人的衣衫凌乱的胸膛,“好痛啊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呜呜……”
正拔箭的大夫,“……”
霍长弃无奈的感受着胸前湿了一片,伸手,本想用手,可是转眼一看,见自己手上全是污秽血迹。
只能用胸前还算干净的内衫轻轻擦了擦许笙满是泪痕的小脸,不太熟练的绕过许笙受伤的地方用手小心翼翼地拍着许笙的背,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低声哄道,“不痛。”
也不知是实在太疼,还是他十分草率的低哄起了作用,还是许笙疼晕过去了,靠在胸前的少年渐渐没了声响。
只剩下晕了一层湿意的,他的内衫,许笙的眼泪湿漉漉的,凉凉的贴在他的胸膛上,不知道为什么,倒像是让他心里麻麻的。
等许笙再次醒来时,耳边一阵声音,不知道谁在低声对话。
“大夫说并无大碍,小公爷中箭不深,没有伤及要害,看样子快醒了,您身上的伤也需要修养,等小公爷醒了,我派人叫您去。”
“嗯。”
来人似乎走了,又转过身来,低声说了一句,“不必派人,我待会儿再来。”
“这……是。”
许笙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不知多久,等彻底睁开眼睛,周围已经黑黢黢一片,只剩下一点点烛光在他床头。
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身上倒是换上了干净清爽的内衣,总算没那么酸臭黏糊了。
许笙坐不起来,只能环视四周,只见床边不远处都是些简单陈设,看得出来有人打扫的痕迹,虽说简陋,倒也干净整洁,看来他们已经返回城内了。
眼睛滴溜溜转回来才见床边坐着一人,穿着一身黑衣坐在那里,倒是把许笙吓了一跳,差点儿扯着背上的伤口。
“嘶!”
“别动。”
霍长弃伸手按住许笙乱动的肩膀,有些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无奈,这人怎么这么能不听话,自己受伤了不知道吗?“你伤口还没长好。”
“哦。”许笙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肩膀,果然扯着伤口,小声嘶了一口,然后突然惊醒似的,伸手抓住霍长弃的手臂上下摸了摸,着急的马不停蹄道,“你没事吧?你受伤没有?”
“……”
霍长弃心口微跳,神色有些复杂。
醒来第一件事竟是害怕他受了伤,这人到底……
“我没事。”
“哦哦,你没事就好。”许笙没有注意到霍长弃的满腹心思。
再找系统反复确认了霍长弃的黑化值为零,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白挨这一箭。
霍长弃隐忍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其实不必替我挡箭。”
“没事,不用担心我,只要你没事就好。”
许笙不在乎的松开抓着霍长弃的手臂,抓住被角,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紧绷着的神经有随着确认霍长弃的确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身前而放松,还未愈合的伤口和多日来的劳累又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我……没事就好吗?”
“嗯?”许笙的眼睛半开半合,似乎为了安抚还有些不知所措的霍长弃,还朝男人笑了一下,露出一边脸上小小的酒窝。
“嗯,你最重要了。”
开玩笑,你可是我活命的命根子啊。
霍长弃看着渐渐又睡过去的许笙,心跳得让他觉得有些异常了,好像有人给他下了毒,他从没有心跳的这么异常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一定是骗我的,绝对……是骗我的。
思来想去,却不想自己竟呆呆的在床边坐了一宿。
玄一瞧了瞧门内的情况,叹口气坐在回廊没说话。
回想起几日前的场景,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霍长弃低声哄着许笙不哭,脚边倒着睁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残腿士兵,献血瞬间染红了他半个身子,年轻的胸膛起伏几下,再也没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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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