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
再晚几天,实验室出意外这种事就会影响到校庆会,所以那些人不会再等了。
在知道今天只有自己和都学林值班,维护设备与样品的时候,沈元清知道,他们开始了。
在无法取得元帅帮助的情况下,沈元清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准备。
虽然现在自己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家里也不能给自己提供助力的学生,但是上辈子在外颠沛流离的经历,还是让他增长了不少见闻。或者说,在遇到这种情况下,他明白要如何最大限度地争取,保全自己的利益。
在意识到柴星在自己出事之后就拿走了自己的荣誉,沈元清直接预设“教授和柴星是一伙的”,然后以此出发,思考关键点。
以柴星日常的表现,他连成为替补都不够格,偌大个学校不可能自己没了后只剩下柴星一个备选。这其中的操作空间,很可能就在实验室。
自己能够拿到杰出青年的奖励,是以自己在项目里的优秀表现为基础的,校方会考察每个实验室里配备的操作记录,确认名单。
至于团队里的其他人?如果这件事是教授坚持的,他们不会多说什么。说不准在自己退学后,教授对对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集体同意让柴星顶替——总之,要对付没出象牙塔的学生,“教授”这个身份太好用了。
搞不好自己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操作记录仪器是独立出来的一个设备,它会自动记下一个实验室里每天取用的设备和耗材,以及操作人员,用于事后追踪。若要人工修改里边的数据,要经过非常复杂的校验流程,并且修改操作会被记录下来。
沈元清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若是将操作记录里的自己替换成柴星,便能达到张冠李戴的效果。说到底,教授在这方面的话语权很强,只要他力推柴星,校方查验了操作记录确认无误,便不会再多去追究。
实验室爆炸,不仅仅是为了制造一起意外,还是为了破坏记录仪,令其无法追根溯源,从而能够将自己的贡献挪到他人身上。
沈元清提前到了实验室,来到记录仪这边,备份了其中的数据。随后将备份盘锁在保温仓里。同时将一个摄像机启动,放在墙上的柜子里。
做完这些准备,他才拿上设备,去进行自己申请的“室外实验”——虽然现在这件事没什么意义了,但始终要做到有头有尾。
等到下午,沈元清需要回到实验室里值班,当一进门,看到神色诡异,像是在忐忑又像是有些兴奋的都学林,沈元清长舒一口气。
开始了。
“元清,之前对你说那些话,是我太冲动了,实在对不起。”
一进门,都学林便直接道歉了。面对他的话,沈元清淡淡地道,“没事,我不在意。”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那都学林的脸就扭曲了。
他对自己的妄想构筑在自己对他的“在意”上,所以从自己嘴里听到“不在意”,自然尤为刺耳。
“是吗……好吧……”
都学林说完,悻悻地走开,到另一边去操作。这个行动引起了沈元清的注意。
他记得上辈子自己刚刚开始操作,都学林便抢着要完成自己手头的活,从自己手上接过了器材工具。并且拿过去之后,当场就开始操作,以至于沈元清都被那爆炸波及,只是伤势没有都学林那么严重。
但是这一次,都学林选了个离自己很远的操作台。
沈元清微眯起眼,意识到了什么,当他走到自己常用的操作台前,透过旁边器皿的反射,他看到都学林又紧张又忐忑地看着自己这边。
沈元清明白了。
这一次要炸的,是他。
=
七月二十八,实验室的爆炸事故依旧发生了,只不过这次的伤员是沈元清。
等沈元清醒来的时候,负责调查事故的人已经在他的病房旁边等着了。
他的眼神十分平静——这并不奇怪,临近校庆会,校内还有重量级贵宾,现在的校方处于非常在意负面丨新闻的时期。即便是实验室事故这种需要及时通知警方的事,也会先压下来,自己来调查。
他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还没等那些人说清来意,便慌张地表示——“救救我,他们要害我,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沈元清的话让他们吓了一跳,原本按照同实验室的另一人描述,他们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实验室事故,只是走个流程调查记录,却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上这么劲爆的情报。
校内出实验事故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过几天就是校庆会,所有人都希望这段时间要横生枝节,因此他们劝沈元清好好休息,冷静下来,并试图让沈元清说出更多内情好做出对策,然而沈元清很快就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让他们无可奈何。
沈元清不配合,他们也不能一直蹲守在这边,只能先行离开,向高层汇报这边的情况,让他们及时重视,等过一会儿沈元清醒来的时候再询问具体情况。
他们一走,沈元清就睁开了双眼。
校方的调查人员会倾向于将事情压住,不能扩大。不巧的是,他就是要让事情扩大,最好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无法寻求元帅这等强力的外援,自然还有别的“外部力量”。
比方说,警察。
确定校方的人已经离开,沈元清立刻委托帮忙换药的护士帮他报警。
沈元清生得好看,此时又是一身伤,在他好声好气的请求下,小护士不忍心,帮他报了案。
面对来调查情况的警察,沈元清已经组织好了语言。
他对警方表示,自己之前为了获得更多的实验数据,在校内设置了摄像头拍摄样品的变化来做记录。然而有一天自己去回收记录的时候,发现无意间录下了同僚柴星破坏监控设备的行为。
本是用来记录样品的操作,却录下了他人的罪证,沈元清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便想要找导师询问。结果却让他无意间听到教授和柴星二人在商讨要如何学术造假,让柴星顶替自己。
沈元清表示,意识到教授和柴星关系匪浅,还试图对自己下手后,他就非常害怕。临近校庆会,他每天勤勤恳恳做实验,出任务,甚至害怕数据会被篡改,每天都会备份一遍数据,没想到他们竟然做得那么绝,人为制造了实验室事故。
对于实验的部分,警察听得半懂不懂的,但大体还是明白了情况,事件已经出现了伤员,他们必然要介入调查。
以警方出动的速度,想必校方还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警方就已经上门要求调查“案发现场”了。
等警察也离开后,沈元清才算是放松下来。
诚然,他面对警察,绘声绘色描述的内容大半是谎言,但是最天衣无缝的谎言就是真话假话掺着说。
不管今天这次爆炸事故的伤员是谁,他都备好了说法——如果是都学林,那就是他们误伤了,自己看到都学林的下场十分害怕,所以报警。如果是自己,就是现在这样,绕过校方的渠道,直接联系警察。
警察会发现他留在保温仓,不会被爆炸波及的备份数据盘,也能拿到他“无意间录下罪证的摄像机”,要知道那个角度可是十分考究的,只有画面的角落“偶然”对着那监控电箱,大部分的画面都是样品。不管怎么看,都是无意间拍到了无关事物。
而实验室里的摄像头,则是能将爆炸前后的景象记录下来,补足监控损坏这个盲点。
只要警察来得够快,他们就来不及收拾爆炸的现场,粉饰太平——按照他们学校的实验室安全守则,出现实验事故后,在排查出原因前其他人不得进入现场。
要将手头的东西效果最大化,将事态扩散,这些都是必要的操作。
当提供这些证据的,是一个“温和且没出校门,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的研究生”,他的操作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个时候需要举证的人就变成了教授那一边了。
至于因此而受伤,实验室里的无辜样品,以及校方的名声,校庆会什么的,沈元清可顾不上。特别是能让教授一手遮天搞得他退学的学校,还没资格让他来顾虑,鱼死网破最好。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也受过比现在更严重更恐怖的伤,但实打实的疼痛还是让沈元清十分不适。
昏昏沉沉到了晚上,护士过来送饭的时候,告诉他已经通知了他的家里人,不过他们结算了医疗费就离开了,并没有留个人来照顾他。
沈元清并不意外。这就是他在家里的一贯待遇。钱之类的不会缺,但是多余的“关心”与“爱护”是没有的。估计那个老男人还在遗憾这事故怎么没把自己炸死吧。
没有留照顾的人倒是小事,他自己提出需要护工,家里也不会吝啬那点钱。就是这样挺没劲的。
简单吃完医院寡淡无味的营养餐,沈元清准备继续休息。现在他无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自己养精蓄锐。
入夜,沈元清因为身上的隐痛而睡不着,起身上厕所,一晃眼,床头的柜子上,似乎多了只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