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林文笙陪着沈湫芸回门。
沈湫芸一袭红衣,在长辈的关心询问下笑脸嫣红,偶尔抬头看林文笙时,眼角含情,娇中带媚,不难看出夫妇俩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沈湫时这几日又找了时间去常府看望常老太太,常老太太告诉她,她会在建宁小住两个月,等过完年,看完她的及笈礼再走。
沈湫时极为开心,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常砚青这次专门让人去仙游的药材供应商那边把他们手里有的伽南木都给买了回来,有满满两大箱,沈湫时估量可以配十罐香料,已经足够了。
唯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便是,无论怎么说,常砚青都不愿意收下帮她购入这批木料的钱。
最后,许是见沈湫时始终有些介怀,常砚青便对她说:“妹妹若是实在不好意思,等过段时间再冷些,北岭湖结冰时,妹妹带我去看冰嬉吧。”
冰嬉是建宁城一大特色运动,原先是一项宫廷冰上活动,后来,圣上为了与民同乐,便将这项运动向下普及。
民间虽无冰鞋之类的专用工具,却将这项冰嬉运动玩出了更多花样,尤以冰上舞、拖冰床最有出名。
而拖冰床,顾名思义,有些类似冰上游船。老百姓自制的冰床,四周围有布帷或有伞盖,床内可坐几人人,冬季时可沿着城内的淮阳河游一圈,京城冬日的冰雪风光尽收眼底,可谓建宁一绝。
沈湫时听完,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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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湫芸嫁人后,全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女孩儿了。不过她也没闲着,每日在祖母那逗逗小侄子,偶尔也去常家看看常老太太下下棋,其他时间便在后院捣鼓些吃食,制些香料,日子倒是过得岁月静好。
老太太觉得她跟沈昌原的关系总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因此经常遣她去前院书房给她父亲送些吃食汤品。
这日,天空一早起来便阴沉沉的,一片铅色,凛冽的寒风席卷苍茫大地,院里的老槐树摇曳着枯枝。到了下午,终于纷纷扬扬飘起了一年中的第一场雪。
才11月,天还不够冻,初雪落到肩上,很快就化成水,只留下一阵寒意。
老太太院里煲了满满一锅姜汤,让吴妈妈给每个院里都送去。而沈昌原那一份,老太太特地吩咐让沈湫时送过去。
青芽替她撑着伞,走过一大段抄手游廊,穿出月门,才来到前院书房。
沈昌原身边的小厮张达正站在书房门口守着,见到沈湫时,忙迎了上来。
她这段时间来得勤,张达看到她手里的提盒就知道五姑娘又来给老爷送吃食了。
沈湫时看到张达,笑盈盈叫了声张叔。张达朝她行了礼,道:“这么大雪了五姑娘还过来,老爷正待客呢,小的去通传一声。”
往日这个时间,父亲那些幕僚门客早已经不在了,所以她才选在这个时间过来。
怎么今天还有人在呢。
沈湫时语气轻柔,问了句:“是哪位大人在里头?”
“是户部新上任的员外朗谭景。”张达恭敬回道。
沈湫时听完,点了点头,轻声道“不必了张叔,父亲既有正事,我在这里等会即可。”
庑廊里风雪大,张达不敢让她这里站着,便将她引进去书房左边设的一间暖房。
暖房里烧着炭盆,原本是给伺候沈昌原的人冬日取暖用的,此时让沈湫时进去取暖总好过在外头吹着风雪。
暖房与书房仅一墙之隔,隐约间能听到父亲与那谭景的声音。
沈昌原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炭盆前,将冻僵的手放在炭盆上,隔壁笑声不时传到耳边。
指尖暖意上升,有股痒痒的感觉,沈湫时把手收了回来,看着炭火有些微微出神。
父亲不苟言笑,自己似乎还极少看他笑得如此开怀。
谭景?
张叔说到这个名字时,十分客气,应该是父亲极为礼重的人。
父亲的门客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可是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总觉得不是第一次听到......
没等多久,那人便告辞走了。沈湫时在暖房里听到父亲将他送出门口,又在门口与他说了几句话,门外狂风呼啸,她也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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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到,建宁进入全年最冷的时候,建宁大雪连飘了半月。虽到处天寒地冷,沈府却十分热闹。
冬至大如年,也称亚岁,是整个酷寒严冬里除春节最隆重的节日了。
过了今日,白天会越来越长,天也会越来越冷。
冬至这天,沈家一大早忙着祭祖。
中午时沈湫芸夫妇回来过小年,他们夫妇过来拜见沈老太太后,沈老太太体恤林氏思女心切,只留了他们一会,便让他们回去拜见他们父亲母亲了。
常老太□□孙俩也被沈老太太邀请到府里一起过节。
节日的吃食向来千篇一律,沈湫时提前想了一晚上,决定冬至这天自己包饺子吃。
常老太太向来喜欢巧思多,听到沈湫时的提议后,说百姓间冬至吃饺子有个传统,便是在一锅饺子里面选几颗放进铜钱,吃饺子时,咬到铜钱的人下一年便能心想事成。
早上难得出了会太阳,阳光洒在院里,与白茫茫的积雪相辉映,青苍院一片亮堂。
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甚至有些柔和,吴妈妈亲自醒了面粉,在桌上铺了布,带着沈湫时和几个丫鬟在偏厅包饺子,两个老太太和常砚青在正厅坐着聊天。
沈湫时跟几个丫鬟边包饺子边笑闹,大节日的,吴妈妈也纵着她们,丫鬟们胆子便大了些。
沈湫时鼻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些面粉,丫鬟看着她只是笑,故意不提醒她。沈湫时见她们笑,也跟着笑,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屋内。
许是这边闹的声响大,沈湫时她们包到一半的时候,常砚青走了进来,说奉两位老太太的命,过来看看饺子包好了没。
常砚青看到盘子上放了各式各样形状的饺子,又看吴妈妈正教沈湫时捏兔子形状的饺子,觉得好笑,这个妹妹向来安静沉稳,还真难得看她如此孩子气的模样。
沈湫时捏好后,放在手上,炫耀般地伸到青芽和绣儿面前。
刚刚她们俩总笑这些捏的饺子不像饺子,像金元宝。
金元宝有什么不好的,吃了她包的饺子,一辈子大富大贵。
见常砚青眼光随着她的手在动,她以为常砚青想看看她捏的小兔子,笑着将手伸到常砚青面前,道:“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砚青哥哥中午可要多吃几个饺子,以后在建宁就不会怕冷了。”
常砚青在临安住惯了,不爱穿厚厚的衣物,上个月便感染了风寒,还被常老太太笑嘲道:“大夫医人却不自医。”
沈湫时想到常老太太说的话,一时觉得好笑,看着他,眼睛里溢满了笑意。
顺着她展开的手,常砚青看向她的脸。
沈湫时今日穿了一身嫩黄流云妆花小袄,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像是冬日暖阳,温暖又耀眼。她的两颊被炭火烘的白里透红,眼角弯弯,莹润的双唇盘牵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充满少女狡黠娇俏的灵气。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脸上已成了小花猫,还伸着手讨赏般,几个丫鬟见她这样,更是笑成一团。
常砚青不忍她被几个丫鬟“欺负”,看着她晶亮清澈的眸子,鬼使神差地欲伸手将她脸上的面粉拂去,伸到一半,见吴妈妈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他才惊觉自己不对,忙将手收了回来。
一时间心跳加快,也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失礼,还是为湫时眼里那抹晶亮.....
沈湫时忙着炫耀她的成品,没有注意常砚青的表情,只有吴妈妈将一切都看进眼里,那老成的眼睛里竟还流露出一丝笑意......
最后,常砚青指了指自己脸颊,笑着说:“妹妹这里沾了面粉。”
沈湫时下意识上手擦了擦,却将手上的面粉又沾了一些上去,一时间更加狼狈。
吴妈妈和丫鬟们憋着笑,常砚青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擦干净。
沈湫时看着满室憋笑的人,才知道自己被丫鬟耍了,恼羞成怒,直接把青芽和绣儿也弄成大花猫。
最后,还是吴妈妈把场面控制住,几个姑娘才安安分分坐那包饺子。
屋内日光轻盈跳跃,院子里的积雪被微风吹散,有几片雪花被吹到了窗台,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