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芽表哥很快就来回了话,田地倒是有,只要价格别压太低,许多农户还是愿意卖的。但是铺面他看了好几处,却有些拿不准。
铺面相隔一街,价格差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且根据做的不同营生,选的位置讲究也不同。大生按着沈湫时预计的价格看了好几处,最终挑出两处相对位置好价格优的。
价格优是因原先的主人急着用钱,他只给了大生两日期限考虑,两日一到若未收到准信,他便另找下家。
大生怕被人捷足先登,跟原铺主谈好后便匆忙赶来沈府回话,意让沈湫时亲自去看看,若属意的话也可早日下定。
第二天,沈湫时借口想出府去给未出世的小侄子挑些礼物,她一向行事有度,老太太和林氏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过了晌午,林氏派了几个小厮跟着她,为免显眼,沈湫时只带了青芽,上了马车一路慢悠悠往德庆坊去。
德庆坊是建宁最繁华的集市,街边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大街的两边还有许多小商小贩,热闹非凡。
沈湫时借口人多不便,让车夫和小厮在马车旁等着她们,大约半个时辰后她们再回来。然后,她带着青芽进了一个罗缎铺子,又从铺子后门穿了出去。
青芽拦住路人问了路,两人又穿过几条横街,才到了青芽表哥看中的那两间店铺位置。
两间店铺只隔一街,虽不如德庆坊主街热闹,也不算偏僻,两条街道多是些玉石行和书肆,大俗大雅,而青芽表哥看中的其中一家店铺,原先便是一个书肆。
书肆那家价格贵些,但胜在店铺进去后,转过照壁,有一处幽深静谧的清雅院落,不大,只两间房舍,院落久未有人打理,四周青色攀爬,却难得在闹市中有种别具一格的幽美恬静。
沈湫时一下就看中了这里,大生一直站在边上,时刻关注着沈湫时的反应,见她对这里颇为满意,垂着头恭敬问道:“姑娘,您看这铺子如何?”
沈湫时点了点头。
大生心领神会,立即使店里的小厮去找了原主人过来,当下就签了契约。
店铺看完,沈湫时心下松快下来,才想起她出来用的借口。
主街那边人来人往,沈湫时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于是带着青芽慢悠悠这两条街道逛着,她积蓄不多,挑礼重在心意,她想一会,决定去挑个精巧的玉佩。
正好路过一家玉石行,于是主仆二人抬脚迈了进去。
沈湫时今日怕招人眼目,故意挑了素色的衣服,一身月白烟云长裙,头上未戴簪环,只在耳边坠了一对紫玉芙蓉耳铛,若不细看,便只当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玉石行的伙计平日达官贵人见多了,不似其他店铺,一进去就拥上来。
买玉石讲究眼力和见识,若是挑定,可询价,满意便可下定。只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识货的买家一眼就能看出玉品物值几何,所以伙计只将她们引进去就走开了,任她们自己看着。
沈湫时走了一圈,看中了一块玉透雕盘莲花纹圆佩,无论小侄子是男是女皆可佩戴,选定之后,青芽抬手把伙计招了过来,听了价格,沈湫时觉得价格不算夸大,便让青芽跟着伙计去付账,她则在一旁看着一具造型精巧的玉辟邪。
其实她对玉器了解也不多,但沈家大房在临安有好几处玉石行,且沈司义经常送些精巧的玉佩玉饰给她和沈湫梅把玩,看得多了,谈不上懂得鉴赏,但也能简单看出玉的质地好坏。
店里这尊玉辟邪,玉质致密光泽莹润,白肉与墨沁巧妙结合形成俏雕,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取和田白玉雕的,玉辟邪张口露齿,双角微竖,双翼飞张,四肢半蹲,蓄力待发惟妙惟肖,技师手艺堪比天工。
沈湫时径自看着,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那声音洋洋盈耳,透着些肆意的狡黠。
“这玉器好看吗?”
沈湫时循着声音往左边看去,才知道那少女是在同她说话。
那少女睁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她,眼睛弯的跟月牙一般,人如其声,狡黠明媚。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百褶如意月裙,明眸善睐,容色妍丽,别有一股精灵可喜的神气。
没有人拒绝那样明亮灵活的双眸,沈湫时亦是,她愣了一瞬,才点点头。
“好看。”
沈湫时位置正对着那尊玉无邪,女子又朝她走近了一步,微微侧着头,盯着那尊玉器看,嘴里振振有词:“母亲素日礼佛,最爱这些辟邪之物,送这个总不会被二哥说胡闹了吧。”
说完,她又抬头看着沈湫时,语带疑问:“我在家中见过这个形状的玉器,母亲唤它做“符拔”,怎么这尊又叫辟邪?”
这可爱的女子便是陆衡的嫡生妹妹,陆锦。
明明与沈湫时是初次见面,却似结伴而来的好友,语气娴熟自然。
沈湫时很难把眼前这个有着无比生动笑颜的女子与她前世认识的陆锦联系在一起。
前世她身份低微,跟陆家这位尊贵的姑奶奶交集并不多。
她只是远远见过她几次,可那时的她,很少笑,眼神里也总是有股淡淡的哀愁。
陆锦虽辈份大,年岁其实与陆修瑾相当,陆老夫人中年得女,她又是家里最小的独女,从小就被千娇百宠着长大,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求娶这位姑奶奶的人颇多,她却一直不肯嫁。
前世她落子之时,陆锦曾来知春苑看过她,还留下许多补品,倒是陆府少有几个没来落井下石的人了。
沈湫时按下心中的想法,微微笑了笑,指了指那玉器头上的角,语气轻柔道:“你瞧,这尊神兽头上有两角,两只角称为“辟邪”,若头上无角,则称“符拔”,不过名字虽不同,寓意倒是相通,可招财聚宝、带来好运。”
女子一听,噗呲一笑:“招财?那可正好,就要它了。”
话音一落,她身边的女使便朝店里的伙计抬了抬手,伙计立刻心领神会,忙快步走了过来。
这尊玉器价值不低,这位贵客连价格都不问便让包起来,伙计脸上喜悦的神情压都压不住。
陆锦吩咐完丫鬟后,转身朝沈湫时道谢,沈湫时淡淡笑了笑,正好青芽已经结完账走到她身边,她顺势朝陆锦颔了颔首,正欲告辞离开,门外走进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
等他站定,沈湫时才看清他的长相,白衣少年,日光满肩,身姿清瘦挺拔,五官俊秀,有种如玉的纯粹和清冷。
陆锦一看到那道身影,身姿轻巧三步作两步跑了过去,语气轻快中带着几分埋怨:“你才来,我已经挑好了。”
陆修瑾今日难得不用去国子监读书,不过对他来说也无甚区别,他仍卯时初便到书房念书。
孰料午膳后,小姑姑陆锦直接冲进他书房,要他陪她出来给祖母挑生辰礼物。
这个小姑姑占着辈份大,在家里人惧狗怕的,尤其对他这个大她一岁的小侄子,从来不知“客气”二字如何写,陆修瑾被她磨到无法,又想着前几日在书肆订的几本书正好可以取,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书肆离德庆坊主街还有一段路,姑奶奶难得说先陪他去取书,谁料书还没取到,她便耐心告罄,自己走进了隔壁的玉石行。
他从书肆取完书,还没踏进玉石行,就看到自家姑奶奶对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姑娘不知在说什么,满脸笑意。
姑奶奶平日性子虽活泼,眼光却颇高,轻易不对人有好脸色,他正有些惊奇,那个背对他的姑娘正好转身,撞进他眼里。
那位姑娘一身月白烟云长裙,素面朝天,肤白胜雪,眼眸澄澈如春水,转身之瞬双颊梨涡未消,一派海棠娇艳之色。
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他只觉心口一颤。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陆锦已经走到他眼前,而那个姑娘在他们说话之际,目不直视,领着丫鬟大步走了出去。
陆修瑾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话,正好丫鬟捧着个锦盒走到陆锦身后,轻声说道:“小姐,东西包好了。”
陆锦对这件礼品很是满意,当下笑意盈盈朝着陆修瑾道:“回府吧,这次不劳烦你帮我挑了。”
陆修瑾笑了笑,似是无意道:“刚刚同你说话那位姑娘,你认识?”
“不认识,不过礼品倒是她帮着挑的。”说完,陆锦抬头睨了他一眼,继续道:“都怪你,本来想问问是哪家府上的,一看到你我便忘了。”
陆锦回想那位姑娘,年纪应比她还小,虽穿着素净,但举止自然大方,说话不蔓不枝,对玉器珍品似乎也颇有研究,应该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普通人家倒是养不出这样的女子。
不过她倒是有些惊讶,她身边的女子十之**都偷偷倾慕陆修瑾,就算不倾慕,初次见面也会被他身上清冷如竹的气质吸引,倒也不像刚刚那位姑娘一般,完全对他视若无睹。
她辈份虽高,却从小与陆修瑾一起长大,那些女子总爱围着她,旁敲侧击陆修瑾的消息,每每使她烦不胜烦。
思及此,她倒是觉得那位女子真真是一位妙人儿,至少不是以貌取人之人。
若是沈湫时知道陆锦初次见面是这样想她的,估计也觉得受之有愧,毕竟她上辈子,她初次见陆修瑾,也被那般疏朗俊雅的模样给迷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