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进去。”皋陶星君目光轻轻扫过望舒和天兵天将,淡声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听错了,默然未动。
“开门!”皋陶星君提高声调道。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皋陶星君,包括望舒。皋陶仙君和望舒之前没有任何私交,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帮望舒。
天兵天将纷纷躬身作揖道:“可是帝尊吩咐,望舒公主不得上十三重天。”
“若本君和她一同动手,你们挡得住?”皋陶星君心意已决,召出法器。
皋陶星君乃上仙,法力已至混元之境,在整个仙界都少有敌手,何况他们几个虾兵蟹将?
天兵天将满目挣扎,杵在原地默然片刻,终究只得打开结界。
望舒由皋陶星君引着,来到乾坤镜面前。
整面镜子高悬于一琉璃台之上,材质似铜非铜,荧光内敛,倒映着周遭景色,看上去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梳妆镜。
望舒看着面前的乾坤镜,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敢问仙君为何帮我?”
“或许是因为,你是这世上帝尊唯一在乎的人。”皋陶星君垂眸道。
——唯一在乎的人吗?
望舒心里揣摩重复着这句话,复问:“仙君可知帝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他驱动了这面镜子。”
“他看到了什么?”
皋陶星君默然摇首:“只有身处局中之人,才可见乾坤镜中预示的内容。”
“如何驱动?”望舒侧头问。皋陶星君既然愿意领她进来,自然是希望她能驱动这面镜子的。
皋陶星君果然告知了她口诀,并提醒道:“使用此诀,至少需要妖尊的境界。”
而今的她不过大妖境界。
望舒默然片刻,旋即调动周身灵力逆行经脉,心口处的内丹似有所感飞速旋转。
感知到周遭躁动不安的灵力,皋陶星君略带诧异地抬眸看向望舒,灵力正疯了似的往望舒身体里钻,几乎要撑破她的经脉,她竟是在强行进阶。
“公主还是慎思为好。”看见望舒唇边沁出一抹鲜血,皋陶星君忍不住欲伸手打断。
被一道刺眼的红光弹开。
是含光剑,剑光中有一抹熟悉的气息,来自君昭。
皋陶星君识出,默然住手,帝尊不惜以血铸剑,可见其对此女的在乎,或许目前只有此女才可扭转乾坤,这一局,他不得不赌。
他不知君昭看到了什么,但也能推测恐怕情况不妙到了极点。
望舒一连打坐了数日,再次睁眼,露出已经妖化的殷红瞳孔,周身气泽沸沸汤汤,已至妖尊境界。
一旁护法的皋陶星君,脸上刚泛出喜意,恭贺之话尚未出口,耳畔便响起轰隆雷声,刹那喜意顿消,满眼担忧望向风雨欲来的上空。
修行境数皆有定律,望舒强行破境,恐是惊动了天道,天道降下天雷责罚。
——可她强行破境,周身经络承载能力已超极限,再受天雷,恐怕吃不消。
皋陶星君略微思忖,用以护法的灵阵顿时加厚数层,力图帮她挡下一二。
望舒抬眸看上空聚集的雷云,声音缓慢而坚定:“这是天道予我的劫数,星君助我恐怕有害无利。之前护法已是感激不尽,此劫便由我自己来渡。”
皋陶星君看着跟着灵阵叠加层数的劫云默默收回灵阵,递给望舒些丹药,沉声叮嘱:“公主小心。此番劫云已至,恐惊动他人,我去外间护法。”
十三重天异动,仙族之人皆有所感,抬眸望天。
“是何人渡劫?”端恒问。这劫云不小,不知是哪位大能惹怒了天道?
仙侍回忆了一圈,均未筛出合适人选,只能答:“不知。”
“去看看。”端恒放下公文,乘风而去。
劫云之中,天雷已积蓄到了临界点,赫赫天威,轰然而下。张牙舞爪的光芒入目,望舒阖眼的瞬间,疼痛撕裂经络。
但这不过是开始,天道根本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数道天雷接续不断落下。
待天雷结束,望舒摊在地上,已成为了一个血人。
“太子勿入。”皋陶星君俯身作揖,挡在端恒面前低声道。
端恒冷笑,语中带着独属上位者的威势:“这仙族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事关帝尊。太子若是不怕帝尊降罪,尽管硬闯。”皋陶星君丝毫不惧,眼神坦荡直视,毫无示弱之意。
端恒思忖片刻,心道他已经失了天帝的欢心,绝不能再失去帝尊基于之前师徒情义的最后一丝回护可能,十分不甘地甩袖而去。
望舒从斑驳血迹里艰难爬起,往嘴里塞入一颗丹药,通过药力略疏经络,旋即入定缓和伤势。
待状态稍微好些,望舒起身来到乾坤境前,按照皋陶星君所述施诀
灵力入境,镜中之景逐渐变换,最终映射到一处战场之上:
各族大能术法冲击之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所见皆为剩水残山。这里是镇压九幽修罗魔族的战场……
尸骨累积成山,血液历久未凝,由高处向低处流淌,汇聚成溪,淌入江河湖泊。
而在这中央,望舒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望舒跌跌撞撞地向前,想去摇晃面前的镜子,告诉它重测一次。
乾坤镜面前的护持阵法刹那启动,将她挡于阵外。
“公主?”皋陶星君听见动静,立马赶来。
“你告诉我,这面镜子是假的,它的预测也是假的。”望舒殷红了眼角,抬眸看向皋陶星君,眸中全是祈求。
“乾坤镜的预测从不落空。”皋陶星君微微阖眼,选择实话实说。
“不可能!”豆大的泪珠从望舒眼中倏然而落,她绝不可相信,因为在前一世君昭是活着从战场上下来的,根本就没有受致命伤。
而乾坤境中,他浑身遍插箭羽和戾兽撕咬之伤,鲜血淋漓,一向淡薄的眸子里已无半分神采,睁眼而亡。
“是真的。”皋陶星君有些不忍地侧开眼。
“此间的结局能否改变?”
“此乃天命所归,无人可以更改,神也不可以。”
“那如果硬要改呢?”
“会死。”皋陶星君定定地看着望舒,语中隐含告诫,“乾坤镜是洪荒之时,有大能借天道之韵熔铸而成,可测天命可勘天道已是逆天之举,如果还妄想修改命定的结局,必受天道反噬而亡。而且,世上从没有什么改天换命之法。”
“可是有人改了。”望舒额角的青筋暴起,声声艰涩。她想到了自己的重活一次,想到了东海之祸的顺利解决,亦想到了如今欣欣向荣的青丘,还有君昭那一天比一天苍白的脸色。
有得必有失,是谁替他们承担了逆转命运的恶果?略一思忖,答案已呼之欲出。
“公主此言何意?!”这句话稍微细思便足以骇人听闻,沉稳敛重如皋陶星君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声音疾利。
“原来他是在与我诀别。”望舒心中痛意难当,哪里还顾得着给皋陶星君解惑?弯腰跪地捂住双眼,泪水喷涌而出。
望舒悲恸至极,泣如雨下,泪珠点点都是苦涩,他如此赤忱待我,我却还在犹疑……
皋陶星君想要安慰,但不知缘由,自然不知如何劝诫,只能手足无措地怵在原地。
等望舒缓过情绪,皋陶星君松了口气,望舒公主刚才强行破境已身受重伤,他实不敢想象,如果望舒公主再如此痛哭不已,伤了心神,会有何等后果。
明明已经入了妖尊之境,望舒此刻却觉得双腿重若千斤,只能吃力地向前挪动。
等她浑浑噩噩出了十三重天时,抬眸就看见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的琼华妖尊。
“师傅?”望舒眼底顿时酸涩,润湿了睫毛。
看望舒心如死灰般的颓唐模样,琼华妖尊心急如焚,慌忙上前,从皋陶星君手中接过望舒:“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你怎么会来?”
“听菖蒲说你要来仙族,我觉得不对,便跟来了。”琼华妖尊召出浮云流火扇,幻作一艘小船,扶望舒坐下。
看着周遭起伏游动的云海,望舒仿佛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语气飘忽不定:“师傅,你可知这世上有改天换命的术法?”
“据我所知,没有。”琼华妖尊仔细包扎着望舒手上的伤口,回忆了片刻,继续道:“但如果硬要想,我曾听过神族有一时光回溯之术,可人的品性世道的情况难改,这种术法即使用了,也不过是让人将所历之痛苦重来一遍罢了,算不得什么改天换命。”
“如果能保留重生之人的记忆呢?”望舒呐呐。
琼华妖尊眼中闪过一诧异,但仍再三思虑后,方答:“那或许会有一丝生机。”
望舒握住琼华妖尊的手,追问:“可有这种法器或术法?”
“神族的荧惑石可行。”
“那东西在哪儿?”
“因昆仑神墟湮没,存世的只有一颗,由帝尊保存。”
“告诉我,你问这个做什么?”琼华妖尊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定定的看着望舒。
“我知道了。”望舒顾左右而言他,收回手,垂眸道:“师傅,我还有事未做,你先回去吧。”
未等琼华妖尊反应,望舒便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