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褚昭禾揉着晕乎乎的脑袋,被丫鬟小棠扶着喂汤药。
“小姐,您还好吗?”小棠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怎么还烧着啊。”
褚昭禾晕晕乎乎间,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她记得她是死在风雪天了。
也记得国公府已经被大火烧了个干净的。
可如今她竟躺在她的厢房内。
身边的一切都是旧时模样。
“小棠。”褚昭禾伸出一只手紧紧抓着小棠,“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
小棠却是告诉她:“小姐,您没事,落水被人救上来了。”
落水?
褚昭禾嘴里呢喃着。
什么时候的事?
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间,又听见爹娘与阿姐褚昭妧围着她在说些什么。
一会摸摸她的额头,一会给她裹紧被子。
小声念叨着:“早知道她进宫玩,应该找几个人跟着一起护好她的,怎么就不小心落水了,这怎么快一个月了,还没见好啊?”
进宫玩?
不小心落水……
褚昭禾想起了一些。
因着国公府祖辈上曾立过大功,她们也都被允许,能入宫与皇子公主一同玩。
而褚昭禾她从小又极其爱玩,数她去皇宫里找娘娘们,公主们玩的最多。
也最讨宫里人欢心。
落水?
可褚昭禾的记忆里,她是会水的人,怎会落水生病?
她又听见褚夫人温愉道:“可怜我们昭禾,才十四岁就遭这样大的罪。”
十四岁……
怎么会是十四岁?
所以,她重生了吗?
她想起来了。
她好像是看到了他人落水,支着竹竿搭救。
但那次落水并不严重,她自己都爬上去了。
究竟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她现在在生着病?
一连多日,褚昭禾都昏沉沉的。
脑海里的画面,不断交错着。
前世的记忆,在此时竟格外的繁杂起来。
明明是夏日,褚昭禾仍旧觉得冷。
小棠每日给她,备上许多炭火和手炉。
她才好受了些。
期间,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心悬着。
三小姐的病总是没见好。
宫里也派了好些太医来瞧,都看不出什么病症来。
宫里的补品送了一大堆,好几个皇子公主都来瞧过褚昭禾。
她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太子梁文廷,带着文瑛公主来看她。
对她说:“昭禾妹妹,我们来看你了,要快点好起来。”
褚昭禾想动却动不了,她看见了。
宫里来的人中,有一个熟悉的人。
那张脸逐渐清晰。
褚昭禾又突然想起,落水前救的那个人,想起那张脸时,她才突然惊醒。
那张脸不是别人,就是梁文咏。
褚昭禾望着他道:“走开,别过来。”
可奈何她的声音太小,太虚弱无力。
府里人都没听懂她的话。
上一世自己与那些皇子公主大都玩得好,她也曾救过不小心落水的梁文咏。
而她这一世,原来重生在那个时候。
她支着竹竿救他时,看清了那张脸。
手中的竹竿掉落,她也掉落在水里。
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落水生病竟是因为这样。
这一病,竟足足病了三个多月。
当秋风吹起时,褚昭禾才渐渐好了些。
“小棠。”褚昭禾唤了一声。
就见小棠急急忙忙赶来扶住她问:“小姐。”
她慢慢起身,坐至桌前。
声音有些沙哑:“小棠,让府里多备些汤药,我要喝了快点好起来。”
她不能再这样躺下去了。
她得起来做些什么事,来阻止几年后发生的悲剧。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不能做只被庇佑的人,她也要来庇佑国公府。
“是,小姐,小棠这就去准备。”小棠见她状态好多了,很是开心,很快就下去准备了。
到了十月,褚昭禾已经大抵好了。
褚夫人温愉,和阿姐褚昭妧商量着,说要带褚昭禾去云月寺拜拜。
之前她生着病时,她们去拜过几次。
如今病好了些,该是带着褚昭禾去还个愿。
褚昭禾本不信这些神佛之说。
可她经此一遭后,也信了。
*
大街上,一辆马车匆匆行过,往云月寺而去。
百姓们都在说,国公府的三小姐自从落水后,便一直生着病总也不见好,如今可算是好起来了。
这不,估计是一起要去寺庙里求个平安。
又道着说国公府一家人都好,好人会有好报的。
马车里,是褚昭禾与阿姐褚昭妧,以及褚夫人温愉。
往寺庙而去的路上,风掀动车帘一角,褚昭禾望着帘外街上来往人群。
虽是秋日,但褚昭禾却是披着厚衣。
她总觉得自己这次重生回来,竟比以往都怕冷。
到了云月寺,褚昭禾乖巧的随着她们俩,一起对着佛祖跪拜。
之后又单独跪拜着。
她的神情极其虔诚,竟引得几个阿婶转头望向她。
阿婶问:“小姑娘,你可是求得什么愿?”
褚昭禾语气柔又坚定:“替家人,求个平安。”
阿婶们连夸:“真是个孝顺的小姑娘啊。”
褚昭禾猛的听人这么一夸,却并不欣喜。
她摇了摇头道:“只是弥补以往的遗憾罢了。”
褚昭禾想起前世的自己,在家人的护佑下,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好像从来没有替府里做过什么,也从未替家人求个平安。
褚昭禾抬眸望去,看见她娘和阿姐站在树边,手中拿着几个红色心愿绳在挂。
她也起身,同几位阿婶问了好后,便往那边走去。
“昭禾啊,你看看这些愿望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我们再写几个挂上。”
褚昭禾望着那些愿望。
什么平安喜乐,什么身体康健,什么顺顺利利等。
她摇了摇头道:“这些愿望都是我想许的,没有要补充的了。”
她心中最大的愿望,已经对着佛祖跪拜,也虔诚的祈祷过了。
她能重来一次,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
又怎好再多求些其他愿望。
午时,她们选择留在云月寺,一同用斋饭。
用过斋饭后,温愉带着褚昭妧与褚昭禾一起,去见了云月寺的云月大师。
云月大师闭着双眼,手上捻着一颗一颗的佛珠。
她们一进去,大师就道:“施主来了。”
似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一样。
“见过大师。”褚昭禾双手合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施主可是有难解之事?”
“正是。”
褚昭禾跪拜在云月大师对面。
褚夫人温愉先开了口道:“大师,小女前些日子落了水,之后总也不见好,到如今才算是好了些,特带着小女来求问大师,生的究竟是何种病症?要如何解?”
云月大师停了捻着佛珠的动作,他睁开眼望着她们。
行了个礼,嘴里道了声:“阿弥陀佛。”
又摇了摇头道:“施主此病无药可医,乃心病。”
褚夫人温愉还不是很明白,又忙确定一遍:“心病?”
云月大师颔首道:“不错,施主乃是心病,若要恢复,需得解了施主心中的结。”
褚昭妧又问:“心结是什么?又该如何去解?”
云月大师却是望向褚昭禾,他道:“这就要问这位施主本人了。”
褚昭禾方才一直在认真听着。
云月大师话语里的意思她都明白了。
难怪呢?
之前那么久总不见好?
这是一场心病,有着一个死结。
关于这个心结,旁人不知,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要如何解,也只有她明白。
褚昭禾望望褚昭妧与温愉,先行安抚她们提着的心,告诉她们自己如今好多了,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之后她开口对大师行礼道:“多谢大师解惑。”
“施主既已明白,老衲也不多言了。”
云月大师说完后,又重新闭上双眼,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念着她们听不懂的经文。
*
“昭禾,你当真没事?”
温愉任由两个女儿分别挽着自己,偏头轻轻拍了拍褚昭禾的手背,依旧有些担忧。
“娘,您放心吧,如今我已经没事了。”褚昭禾宽慰她们。
褚昭妧也忧心道:“昭禾,若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告诉娘和我,切莫瞒着自己承受。”
“阿姐,好,我都知道。”
“大师又说你是心病,有心结,要解了才能好。”褚昭妧有些自责道,“你心结是什么?又是何时有的?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却是未注意到,都是阿姐不好。”
褚昭禾及时开口劝住她,她知道这一切并非阿姐的错。
也知道不是阿姐没有注意到。
而是前世的自己,是不会有心病也不会有心结的。
如今大师口中的心病与心结,乃是她历经家破人亡后,对于两世记忆交错的难解罢了。
她望向阿姐褚昭妧道:“阿姐,你是最好的阿姐,我生病不是因为你,反倒是害你担心了,也别再说怪你这样的话了,昭禾从未那样想过。”
“娘,阿姐。”褚昭禾眼睛有些微红,声音也带点哭诉,她抱着她们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昭禾都不想与你们分开,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温愉柔声安慰道,“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在一起的。”
刚稳定下来情绪,褚昭禾从温愉怀里起来。
望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前世死前,还想着的那个人。
是与她约好,要在梅苑去赏红梅的那个人。
是与她定下婚约,就等来年开春嫁过去的那个人。
是没等到,听说死在风雪流放途中的那个人。
是他!是魏谨暄。
那魏谨暄从她身边路过,似是没有认出来她。
而是与他娘魏夫人陶纭一道走过。
望着他的背影,褚昭禾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反应了半刻,才突然想起来。
他没有停下是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曾相识。
她记忆中,她们第一次相识在永盛十九年,正月初十。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日他们在梅苑一起看到了,雪中红梅开。
而现在,是永盛十八年,十月中旬。
离那个时候,还有两个多月。
她难掩心中那份激动,太好了,还能看到他好好的活着。
她想冲过去,再与他多说两句话。
但她终究是没有踏出那一步。
她甚至在想,若是前世他们不曾相识,后来是不是不会连累上他们魏家。
而他是不是也不会被害死。
既然重来一次,她是决心要护好褚家的。
只是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从未深想过,若是再见到魏谨暄又该如何?
她就只是停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
他依旧穿着青玉色的长袍,腰间坠着一枚玉佩。
步伐轻快,长身玉立。
总让她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可没想到,魏谨暄却是停下了脚步。
同他娘说了些话后,竟是回头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褚昭禾望着朝她走来的魏谨暄,强装着镇定。
魏谨暄先是笑着,朝她们行礼道:“谨暄见过褚伯母,褚二小姐,褚三小姐。”
褚昭禾也回了个礼道:“见过魏伯母,谨……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