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息微拂,浅浅密密扫在他脸上。
楚微辞不觉往后退了一点,闻人渡的掌心却悄无声息隔空而来,恰好抵在他后背上。
楚微辞躲闪不及,他的气息再度拂来,黑瞳幽深,反而更近了些。
楚微辞偷偷打量一眼谢镇安,他的目光要吃人,再看一眼顾青禾,他不动声色,连一点多余的目光都吝啬投来。
今天这个修罗场,好像稳住一点了?
只要徒徒们不打架,一切都还好说。
楚微辞想到前几天闻人渡送的那些美酒佳肴,不得不说,无论怎样,闻人渡这眼光着实不错,他来到这修真界能够好好饱餐几顿,全都靠了闻人渡。
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勾出,楚微辞迫不及待想看今天究竟会有哪些佳肴。
不消多时,半空浮动的小纸人们端着托盘,将一道道精致美味的菜肴呈到面前。
竟然有他爱吃的红烧肉,清蒸排骨,玉米虾仁等等等。
算了,只要是肉,他都爱吃。
很快,食物被端了满桌,这排场堪比皇宫中人,闻人渡还一脸得意觑着他,仿佛在他称心如意的评价。
楚微辞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感动,无论如何,他都很感谢闻人渡今日所做一切。
若不是他还得套着这层马甲,楚微辞真想说一句,乖徒弟,你有这份孝心,我心甚慰。
他们境界修为都极高,根本无需进食,今日请另外两位师兄前来,其实主要也是看楚微辞一个人吃。
楚微辞又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果真没有动筷子,气氛有些尴尬,他想了想,沉吟一番,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肚子中的馋虫。
人生在世,吃就算是一大乐趣。不吃美食,有何乐趣可言?
虽说之前吞下一颗妖丹之后,楚微辞逐渐开始感受不到饥饿,但吃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口腹之欲。
“你们都不吃吗?”虽说如此,楚微辞还是体贴地人文关心了一下。
谢镇安一脸冷漠,顾青禾也未动声色。
轮到闻人渡时,他只是沾着春风也柔化不开的浅笑:“我看小友吃即可。”
压力瞬间给到了楚微辞身上,看、看他吃饭?
楚微辞拿起金箸,闻人渡也随着在他身边坐下,亲近到与他像是认识已久的老友般相熟。
不仅还为他亲自布菜,还亲自为他斟上美酒。
他指尖轻盈,握起杯盏递到楚微辞面前,含笑的那双眼眸深深锁定他,软唇轻启:“喏,小友快请用吧。”
楚微辞被他的热情震到身形一颤,仿佛就差闻人渡说一句:“大王,快快请用吧。”
“我自己来就好。”楚微辞婉拒。
谢邀,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吃的下去?!
谢镇安的目光一直看着他。
闻人渡却似无所觉,倾身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腰身很快覆上他的手臂,闻人渡指尖轻点,想要顺势往后退的楚微辞又被他重新揽了回来。
他与他贴得更近,近乎将他搂在怀中,他也因此而迫不得已依偎在他胸膛上。
像是小鸟依人一样。
“小友,怎的这样害羞,你我昨日不是刚刚坦诚相见过吗?”
闻人渡贴着他耳畔,细致与他说话。
楚微辞表情都僵住了,他面前好似突然袭来一阵强有力的风。
将之前被震碎的木屑也一并扫来。
楚微辞连忙直起腰,自然而然回道:“昨天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多弟子也坦诚相见过了,难道你泡澡不脱衣服的吗?”
语音刚落,楚微辞突然琢磨过味,还真有人泡澡不脱衣服的,只不过不是闻人渡,而是——
他抬起眼眸,果真对上二徒弟那张黑云摧城的恐怖面容。
而侧旁的顾青禾似乎并未有想法,依然静坐在原位,中途连眉眼都未抬动一下。
谢镇安冷冷一笑:“你们昨日一同泡过澡了?”
闻人渡应道:“是,不仅泡过澡,我还为小友推拿过。”
他眉眼缱绻,似在说些与楚微辞平日一起的日常,仿若他们两人早已结成道侣,是旁人眼中羡艳不已,恩爱甜蜜的夫妻。
闻人渡沾着笑意的眼眸,又极为宠溺地看向侧旁:“我的手法了得,小友昨日可是十分欣喜,都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了。”
接收到他那眼神的楚微辞:“……”
气氛骤冷,眼前的美味佳肴似乎都成了断头饭,楚微辞早已如坐针毡,顿时连那些红烧肉都觉得没那么香了。
红烧肉,呜呜,太可惜了。
他猛地站起身,想着再不走,可能就要被扬成骨灰了。
楚微辞连忙说:“今日很感谢小友的招待,不过我临时想起我还有些事没有做,这就得先离开了,对不住了小友,改日有机会再会。”
每回几个徒弟聚在一起,总能打起来。
楚微辞真的怕今天也会打得不可开交,然后他这条无辜的池鱼会被殃及,找了由头立刻便从闻人渡的面前要径自离开。
他竟然说改日有机会再会,是还想与他再有什么联系吗?
直到此时,顾青禾才儒雅起身,却也不发一词,径直朝向宝船的出口而去,仿若先前的场景只是一场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闻人渡仔细端详他面容的变化,却瞧不出半点违和,心中不免想到,大师兄还真是能装。
明明之前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曾经的师尊,顾青禾却表现得恍若完全不知情。
他偏不信顾青禾能够一直稳坐泰山而不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这,闻人渡不禁唇角轻启,春风拂面,笑了笑:“大师兄,你也知晓我心仪那位小修士,改日我便会递送道侣合籍,与他结契。”
听到“道侣合籍”,“结契”等信息,顾青禾也恍若未闻,连停滞都不曾停滞,留下一道宛如青山般的背影。
倒是一直待在原位的谢镇安,忽然将指尖握着的杯盏捏碎了。
谢镇安轻哼一声,面色不虞从闻人渡身边路过。
不等闻人渡开口,谢镇安先道:“他只是个凡人,你确定要与一名凡人结契?”
先不说一个凡人的寿命有多少,数十年之后肯定先于闻人渡老去,甚至死去,对一名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何曾不是一种残忍?
且,人老珠黄以后的凡人,还会得到闻人渡这样的喜欢吗?
谢镇安不禁怀疑起他,而且闻人渡对待这段感情,究竟有几分认真还不知情。
再者,就闻人渡这种高调的模样,还有这么多修士都是他的追求者,可想而知若是闻人渡当真将道侣合籍送到了那个小废物的面前。
等在那个小废物面前的,将会是怎样一副炼狱般的场景。
谢镇安道:“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万剑山庄的弟子聚集吗?又是否知道他的寿命只堪堪不到百年?”
闻人渡轻轻一笑,表情竟是意外认真:“二师兄原是担心这个,怎么,二师兄也很在意那个凡人吗?”
谢镇安挑起眉梢,急于解释:“我自然没有。”
他这么着急辩解,那自然是有了。
闻人渡笑意更甚:“那既然没有,二师兄何故如此担心?上一次还将小友给携走,还对着我出手?都枉顾了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一场,烧得我那件孤品的衣裳破了好大一个洞,可叫我好一阵寒心。”
几位弟子之间,就数闻人渡心思最多,也最能言善辩。
谢镇安自知辩不过他,只是轻笑一声。
闻人渡道:“而且二师兄不相信师弟我的能力吗?认为我保护不了他?”
他眼神极深:“既要成为道侣,自然全力以赴,我誓要掏心掏肺,赴汤蹈火,也会对小友好。”
他看似风流,游刃有余,实则从未真的与哪位修士互诉衷肠,也不曾真的见过他自称欢喜当今哪位修士。
此刻竟说出了这样认真的誓言,叫谢镇安也感到意外。
他心中滋味难言,也只是看了闻人渡一眼。
而闻人渡则趁胜追击:“既然二师兄对此人并无什么兴趣,大师兄也没什么意见,那我不日就为对方递送道侣合籍了。”
……
楚微辞从宝船里出来,便看到数以百计的万剑山庄弟子们闻声而来,分明是赶来想要好好吃瓜。
宝船比较大,而且外观璀璨华丽,从外部完全窥探不到里面一点情况,这些弟子们也有碍于这是闻人渡的宝船,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吃瓜众为了距离真相更近,不惜御剑飞行至更高的上空,盘旋在宝船之上很想探听一下里面的情况。
竟然还有小报“记者”待在那下面。
上面听瓜的弟子用传音符喊:“刚刚好像听到有桌子碎裂的声音,里面是不是发生了打斗?”
“霁光尊已经先走了!”
下面的弟子:“再探再报。”
上面的弟子:“好!”他将耳朵又凑近些。
突然与已经从宝船里出来的楚微辞对上视线。
上面的弟子由于惊吓过度,从本命剑身上摇摇欲坠竟然不小心摔下去。
楚微辞走在宝船探出外界的金阶上,目视岑英彦上等弟子房门口那些攒动的人头,莫名抬起手和他们摇了摇。
这滋味,就差卷一张红毯摇身变成名人了。
避是避不掉了,岑英彦房门口俨然成为了网红圣地,楚微辞索性也不再躲。
有了闻人渡心仪的小修士这个身份在,至少在万剑山庄里没有人敢再得罪他。
他下到宝船,朝门口迈步出去,弟子们见机一窝蜂前来,有一些胆大的更是直接问:“你真的是……”
不等那名弟子问完,楚微辞体验了一把名人的快乐,只言简意赅四个字:“无可奉告。”
既然没法逃避,不如好好享受吧。
回答完毕,楚微辞果真不再回答那些问题,那些弟子们眼中或出现愤恨的目光,或出现羡艳的目光,或出现嫉妒的目光。
大概是想说,他这个无灵根无修为无天赋的三无选手,凭什么能够得到自真大人的喜欢?
楚微辞也想知道,他当真不信一见钟情这么狗血的梗,能够出现在他四徒弟的身上。
连他都想对闻人渡好好说说那句巨老的台词,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人头攒动中,楚微辞小小的身形被迫挤在其中,他见缝插针准备从这些人的缝隙中想要离开,却被身后一人精准无误提住胳膊。
楚微辞回头,对上岑英彦那道不够友善的,简直能够杀死人的目光。
“岑大人,好久不见。”楚微辞被他拉了回来。
明明才刚见不久,岑英彦一字一撮,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般:“你要去哪?”
二师兄交代给他的事,务必看好此人,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师兄要这么吩咐,但是岑英彦不忘二师兄的命令,更是不想叫林语容失望。
这几日,林语容因领了门派的任务,下山替万剑山庄管辖的范围兴陵镇除妖,才终日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