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寂寥,寒风凛冽。穿林打叶,声声凄清。
巫山峰峦叠嶂间,虽云雾缭绕,却难掩那满目的荒凉与萧瑟。
此刻虽为晌午,然而在巫山北面一处偏僻的小院中,却见不着一丝阳光。
屋里两个小丫鬟跪坐在残破不堪的床榻旁,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口中焦急地呼唤:“小姐!小姐!您醒醒啊!怎么就摔下山去了呢!”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毫无反应。
丫鬟青黛心中焦急万分,转向一旁仍在焦急呼唤的绿华道:“绿华,小姐若是醒不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绿华哭得几乎窒息,“不,小姐只是暂时昏迷了,我即刻下山寻大夫来救治,你速前往书院取些药来。”
“好,我即刻去!”青黛迅速拭去眼角的泪,急促奔出房间,绿华紧随其后。
屋内,随着两人的离去,只留下一片压抑而沉重的寂静,在简陋的居室内缓缓蔓延。
尽管置身于这朴素无华的木屋,床榻上的夏灵溪,其绝世容颜与曼妙身姿依旧难以被周遭环境所掩。
她的黑发犹如夜色中最温柔的瀑布,慵懒地铺散在枕畔,映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细腻,仿佛轻轻一触便能感受到那不可言喻的柔滑与弹性。
然而,此刻的夏灵溪,面容苍白如雪,身上伤痕累累,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右手更是紧紧攥着某物,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几乎要沁出鲜血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挣.扎与不屈。
在一阵混沌与迷茫之后,夏灵溪猛然睁开双眼,随即她挣.扎着坐起身,大口喘息着,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环顾四周,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夏灵溪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分明记得自己被姨娘和二妹喂下毒药推下山崖,随后是无尽的翻滚与坠.落,直至满身伤痕,在绝望中听到了那令人心悸的狼嗥……
这一切,究竟是梦魇还是现实?
夏灵溪心跳如鼓,她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就在这时,一抹异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紧接着,一张泛黄的纸笺悄然滑落,上面依稀可辨的红色字迹如同陈年烙印,诉说着过往的秘辛。
这一瞥之下,夏灵溪的面色骤变,她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因情绪的激荡而微微泛白。
她恍然意识到,这一切并非虚幻的梦境,而是命运给予她的重生契机——她,夏灵溪,非但没有陨落,反而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那张泛黄的纸,正是她前世在绝望之际,以指尖鲜血为墨,书就的血泪控诉。
她缓缓蹲下身,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将这揉皱的血书拾起。
纸面虽不平整,但那一行行字迹却如利刃般穿透时空的迷雾,字字泣血,映入她的眼帘:
我身含泪,以血为墨,书此遗言。
太子郎君,实乃薄情寡义,假意柔情,诡计频施,陷我于深渊,其情之薄,伤我至深。姨娘与二妹,心如蛇蝎,狠毒无比,害我不浅,犹似寒夜之霜,刺骨穿心。至于家父,冷若冰霜,视我如陌路,无情抛却,更添我心中之痛。
此等负心薄幸之徒,害我至亲至爱之人,我虽柔弱,亦知冤仇必报,血债需以血偿!吾魂不灭,誓报此仇,让尔等知晓,世间尚有公道存焉。
悔往昔轻信人言,恨今朝孤立无援。字字含泪,句句断肠,悔之晚矣,恨之切切!
悔悔悔!恨恨恨!
夏灵溪绝笔。
这一行行沁血的字瞬间点燃夏灵溪心中的熊熊烈焰,她眼眸中闪烁起冷冽而决绝的光,仿佛能洞察世间所有的虚伪与背叛。
她将这份血书轻轻抚平,折叠收起,每一笔一划,都深刻于心,那些前世的伤痛与仇恨,她铭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晰。
前世,她如傀儡般被狼心狗肺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份纯真的信任换来的却是致命的背叛与伤害,渣男诡计、族人冷眼、背叛之痛,最终使她魂归尘土,凄凉收场。
想到这里,夏灵溪不禁自嘲一笑,那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嘲讽。
但如今,既然命运让她重获新生,她便誓要以这新生的躯体为刃,以不屈的意志为盾,誓要让那些曾经辜负她、伤害她的人,一一品尝到血债血偿的滋味!
夏灵溪缓缓站起,步伐轻盈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径直走向那斑驳的镜台。
她从抽屉深处抽出火折子,轻轻一旋,盖子脱落的瞬间,火星如繁星点点。
随着一声冷笑,冷冽而决绝,她将火折子缓缓靠近,火光猛地跃起,瞬间将那纸血书吞噬,化作一缕袅袅青烟,缓缓升腾,带走了过往的恩怨情仇,却在她心底点燃了一簇更加炽烈、更加凄厉的复仇之火。
巫山之上,阴凉潮湿,她身着单薄素衣,却未显丝毫寒意,只因心中那股复仇的烈焰足以温暖一切。
提及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们的心,比这巫山还要阴冷,前世的种种恶行,竟连一丝温暖都不愿施舍于她,连向这云雾缭绕之地递送一件御寒衣物的慈悲都吝啬给予。
但夏灵溪深知,世事轮回,因果不空。那些前世欠下的债,必将在今生一一清算,以最惨烈的方式,让那些负她之人尝尽苦果。
她自床边木箱中翻找出一袭大红色的双蝶千水裙,裙摆繁复层叠,宛如流水般灵动,箱中也就只有这件能暂时为她抵御外界的寒冷,遮盖住她这满身的伤痕。
日已晌午,阳光穿透薄云,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山川大地染得金碧辉煌。
夏灵溪端坐于镜前,镜中映出的,是她那绝美而冷峻的容颜,肤如凝脂,眸含秋水。
她简单梳妆,却发现周遭少了熟悉的陪伴。绿华与青黛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记起——她们已不在人世,是被姨娘残忍杀害的。
她们是被姨娘用剪刀活生生捅死的,可两个丫鬟临死前还仅仅护着夏灵溪。
回忆起两人临死前的护主之情,夏灵溪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绞痛,但随即被更深的恨意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眸中闪烁着更加深邃与狠戾的光芒。
前世之债,今生必偿!杀人者,必以命抵之,这是她重生后立下的唯一誓言。
此刻,屋外骤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青黛那满是焦急的呼唤:“小姐!”这呼唤如同春风中的急报,瞬间唤醒了夏灵溪心中的喜悦涟漪——青黛,她还活着!
夏灵溪的心绪稍作平复,一个念头悄然浮现:莫非,青黛也同我一般,重生于世?
但这一念随即被推门而入的景象打散。眼前之人,确是青黛无疑,却带着几分往昔的青涩与稚嫩,分明是数年前的模样。
难道,命运让她回到了这一切的起点?
青黛一见夏灵溪立于镜前,心中的大石瞬间落地。
她不顾一切地奔来,泪光闪烁中满是激动:“小姐!您终于醒了!可让青黛担心坏了!”这稚嫩的嗓音中,满是对夏灵溪深深的依恋与关怀。
望着青黛那因生活艰辛而显得格外瘦削的身影,夏灵溪心中五味杂陈,愧疚与欢喜交织。她暗暗发誓,此生定要护这两个丫鬟周全。
她温柔地抚上青黛的脸庞,道:“青黛,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绿华呢?怎么没和你一道来?”
谈及绿华,青黛拭去泪水,解释道:“绿华见您不醒,急忙下山请大夫去了,让我去书院取些药来。”夏灵溪闻言,心中稍安,绿华亦安好,此乃幸事。
夏灵溪轻启朱唇,对青黛道:“现今是何年何月,可是永康几年?”
青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答道:“回小姐,正是永康四年呢。小姐许是近日劳累,今日又不慎摔下山去,怎地连这个都忘了?年初时,咱们才一同来到这巫山。”
“永康四年...”夏灵溪低语呢.喃,眉宇间掠过一抹深思,她轻轻垂下眼帘,仿佛在时间的洪流中寻觅着某个重要的节点。
蓦然间,她恍然大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原来,命运让她回到了四年前,那个一切尚未尘埃落定的起点。
青黛见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忧虑,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家了?”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与忐忑,仿佛害怕触及夏灵溪心中的痛处。
回想起在巫山度过的这半年时光,她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泪湿枕巾,思念着远方的家。而那些寄往京城府邸的家书,却如同石沉大海,无一回音,仿佛尚书府的大门永远对她紧闭,将她视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回家?自然是要回的。”夏灵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可是不知为何,青黛总觉得小姐神情含.着冷漠,语气听着甚至还有些瘆人,好在小姐现在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不然她就要以为小姐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地狱之花来索命的了。
两人沉浸于各自的思绪之中,未曾留意到窗外悄然掠过的一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