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君予动作有些不自然地绕过倒下的花瓶与散落的卫生纸卷,从一片狼藉犹如风暴过境的房间里翻出自己勉强还有个整型的内衣,套在自己身上。在角落捞到一根断掉的皮带时,纵然冷静如他,也不禁红了耳尖。
在床上被强制要求用被子蒙住脑袋的秦逾明听见外面没有了声响,于是偷偷露出头来,恰好看见褚少东家泛红的耳尖。他连忙又把脑袋藏进被子里装作无事发生,但褚君予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别捂着了。”褚君予冷冷的声音随之传来。秦逾明拿掉被子,眼前是褚君予的手机。
“联系方式。”递手机的人说。
秦逾明连忙从床头找出自己的手机,加上了褚君予的微信。
这应该是褚君予的私人联系方式,头像是一只梧桐树下的小猫。
秦逾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张照片。照片的取景时间在秋天,黑白花的小猫在金黄的梧桐落叶上行走,回头的瞬间被摄像头捕捉到,构成了这样一张照片。
他正要双指滑动放大,忽然意识到褚君予还站在他面前。他颇显尴尬地抬头,果然对上褚君予有些复杂的目光。
他讪讪地摸摸后脑,故作自然地举起手机:
“褚总,这是你家的猫?”
“……是。”褚君予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与手机,尽力将失去了三颗纽扣的衬衫整理整洁,套上西装外套,俨然准备离开。
秦逾明一看时间,现在是半夜三点。
他一低头再抬的工夫,褚君予已经走到玄关。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秦逾明,说道:
“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以及,你坏了吴氏与你继母继妹的好事,等于宣告参与斗争。最近不要掉以轻心。”
秦逾明收拾好回到秦家时,天刚蒙蒙亮,一切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中,影影绰绰,极难辨清。
他踏进大门,被沙发上的一个黑影惊了一跳。
是他继母吴雯舟,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正中间,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雕像;秦逾明进门时,她霍然回头。待看清是他后,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很细微,但秦逾明捕捉到了。她没有多作声,只是又缓缓地把头转了回去。
秦逾明知道她坐在这里是为了谁——或者是为了什么。他有一些隐隐的喜悦,便也不多说,绕过继母上楼去。
大约休息了四个小时,早上八点,秦逾明把自己收拾齐整,准备往爷爷那里去。
这几天,他经常往秦岳山那里去,爷孙俩一聊就是一上午。不单是与爷爷探讨商业相关经验,更是一种对于前世亲情的补偿——在前世爷爷出事的噩耗传来时,秦逾明只感到无穷无尽的悔恨,恨自己没有多陪爷爷,多在爷爷面前尽孝。
他下楼,正看见吴雯舟和秦姝两人都在客厅。
秦姝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吴雯舟在沙发旁站着,面色不虞。
客厅中的气氛犹如天塌下来一般沉重,秦逾明都有些犹豫,思考该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了。
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吴雯舟觉察到有人下楼,转过脸来,一看是他,扭头又瞪了秦姝一眼,没有理秦逾明,甩手离开了客厅。
秦逾明十分想笑。他穿过客厅去吃早饭,路过秦姝时,还心情颇好地跟她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啊。”
从爷爷那里出来,秦逾明坐到自己车上,准备开车回家。
车载AI忽然报出一条新消息,他看去,见是梧桐小猫的头像,立刻将车停在路边,点开来看。
-褚-:今天晚上八点,有空吗?
-褚-:来舜华馆,取东西。
-褚-:【定位-舜华私人会所】
-褚-:你亲自来。
秦逾明看到消息,从微信表情包中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只黑白花的奶牛猫,满意地发送了一只。
鱼不打鸣:【动画表情-好哒】
他盯着那只翻滚卖萌的奶牛猫看了许久,不自觉地想象起褚君予看到这只小猫的表情,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略略勾起了嘴角。
褚君予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褚-:好。
-褚-:我等你。
秦逾明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又看着那三个字发呆,很久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迅速关掉聊天页面,想起自己刚才的情感状态,深吸口气,将脸埋在方向盘上。黑暗中又跳出褚君予那张人神共愤的帅脸,而后,他无法控制地想起某一刻嘴唇上温暖火热的触感。
秦逾明骤然抬头。他将车窗打开条缝,凉风灌进来,吹走他脸上升腾的热意。仿佛有一棵枯萎许久的梧桐树抽出新枝,点燃早早死亡的、某种余烬上的火星;那火隐隐挟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在他的心湖之下,重新翻腾。
这一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王以池的一句调侃他的话,并且就像扎根一样,盘旋不去了。
兄弟,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正在秦逾明盯着车窗外来往的人流胡思乱想之际,他的余光中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立马直起身子定睛看去。
街边有一家平凡无奇的高档服装店,店面装潢简约,但卖的都是有牌子的衣服。
这并不是秦逾明注意的,他所注意的是,在与这家相隔两家店的一个餐馆外,秦飞宇正坐在饭馆门口摆的临时餐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家服装店的门口。
……他在干什么?
秦逾明生起了疑惑。
秦飞宇的姿态好像在等人。什么人能让他这个继兄这么等候?
秦逾明看看时间,现在距离与褚君予约定的八点还早,他或许完全可以在这里找到这个疑问的答案。
他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秦飞宇还没有注意到他这边,这是好事。为防止秦飞宇认出他的车,他将车拐进了旁边的另一条小路。从这个视角,他可以看到餐馆和服装店的动向,而秦飞宇却更加难以注意到他。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走进了服装店。
这个姑娘秦逾明很有印象,正是昨天在秦姝生日宴上被泼了一身酒、之后被赵遥慧带走的那位沈家小姐。
秦逾明看见秦飞宇明显提起了精神,展现出一副跃跃的模样,估计她就是秦飞宇在等的人。但是,奇怪的是,秦飞宇并没有立即上前去,而是还在原地,仿佛还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