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中并无顾青莲的身影,竹桶里沐浴的水摸着也凉了,看来他早已离开。
杨婉竹踉跄地跑下台阶,清扫院子的紫竹迎面而来,奇怪地问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紫竹,顾青莲人呢?”
“顾青莲?”紫竹反应过来,笑道,“小姐说的是那个孩子吧,原来他姓顾啊,顾青莲,这个名字很适合他呢。小姐不是说要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您吗,顾小公子沐浴后就问我您在何处,估计是到山庄门口找您了,您没看见他吗?”
杨婉竹来到山庄门前时,杨天叶的相亲宴已经散了。
杯盘狼藉,由此可见桃花仙出了大力。
她心里欣慰着银元宝没白砸,又发愁该到哪里找回顾青莲。
正在这时,斜后方的风吹来一阵阵姑娘们的娇笑,杨婉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哥哥,人家都对你笑了,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嘛!”
“去去去,人家年纪小,你别乱逗,还是让我来。小兄弟,你告诉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姐姐是桃花仙,会三十六种变化,你想要什么都能变。”
“变成这样的,你看你喜欢嘛?”
桃花仙摇身一变,绿萝裙碧波似的在眼前微晃,顾青莲真抬了抬眼睛。
桃花仙见他有反应,一转脸换了一副少女的容貌,咯咯笑道:“你媳妇还怕你嫌她老,看来是她多虑了,你竟然喜欢这样的,要姐姐说,这样干瘪的有什么好?”
桃花仙那只散着浓浓的脂粉香的手胡乱地往男孩的身上摸。
顾青莲冷着一张俊脸,唯有唇角微弯,就在桃花仙深深陷入他的笑容无法自拔时,大力捏住她的腕骨,声音低沉:“你身上臭,离我远一些。”
“顾青莲!”
杨婉竹看到顾青莲被一群桃花仙围住,就知道其中必有误会,恐怕是她误指了来找他的顾青莲,没搅散杨天叶的相亲席不说,还让顾青莲脱不开身。
听到杨婉竹的声音,顾青莲临时改掉了捏碎这女人骨头的主意,只是叫她恢复原形。
桃花仙们见识了少年的厉害,对杨婉竹悻悻说道:“小娘子怕是多虑了,你家童养夫对你是忠贞不二,我们姐妹不论使出何种解数,他都不为之所动,郎情妾意,真令人艳羡。”
“还有,小郎君姿容无双,便是不付钱我们也愿意和他说说话,这钱,还给你。”
杨婉竹接住沉甸甸的钱袋子,心脏也怦怦直跳。
顾青莲的骨骼偏于清瘦,她那身藕粉色对襟襦裙穿在他的身上,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神仪明秀,裙摆飞扬,垂在腰侧的墨发也梳理得光滑柔顺。
说他姿容无双,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清新的竹香味又弥漫开来,顾青莲深深吸了一口,烦躁的心平静的不少,似是在埋怨,但言语间又有些不得而知的好奇,轻声问道:“她们方才说,我是姐姐的童养夫,童养夫是什么意思?”
杨婉竹面红耳赤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顾青莲哦了一声,淡淡道:“她们脏了姐姐的衣裳,我原想把她们的花枝折下来,送给姐姐赔罪的,可又担心血流出来,又脏又臭的,可真是麻烦。”
杨婉竹闻言头皮发麻,强作镇定道:“你看得出来她们的本体?”
顾青莲耸耸肩:“山野桃树而已,没什么稀奇。”
杨婉竹扬高了一个语调:“你居然能看出本体!”
顾青莲笑吟吟道:“我还能看出姐姐的呢,姐姐比她们的都漂亮。”
就是不知道,如果把竹骨磨碎了,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香。
杨婉竹被少年盯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个激灵说道:“你别叫我姐姐了,听上去怪腻歪的,我不喜欢。”
顾青莲乖巧道:“那叫什么好?”
“你年纪比我小,就叫我阿姐吧,等爹娘回来,我再把你的事同他们禀报了,以后我们姐弟相称,也方便一起到学堂里念书。”如果你还有命在的话。
最后一句杨婉竹在心中默语。
“阿,姐?”顾青莲生涩地念了念,抬眸笑道,“就听阿姐的。”
夜色安宁,星子在夜空中争相闪烁,依川而建的倚竹山庄中亮着些零星的灯火。
紫竹在外间添了一张竹床,不放心地多铺了两层柔软的蚕丝被褥,才把顾青莲喊过来睡。
“我原有个弟弟,如果还活着,便同你差不多的年纪。只可惜他命不好,误入了白虎族群的地盘,活生生地叫老虎咬死了。”
紫竹的眼中泛着泪光,轻轻为男孩盖上被子。
顾青莲识别出悲伤的情绪,温声说:“别难过。”
紫竹微微一笑:“白虎一族欺人太甚,我没了弟弟,无依无靠,若非小姐心善收容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顾青莲眸光深沉,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紫竹听后变了脸色。
“顾小公子你……”
“我说得难道不对么?”
男孩声音懒洋洋的,仿佛方才的关心都是一场海市蜃楼的幻梦。
她要真是心善,就该把那些老虎通通杀光。
紫竹找着借口:“误入了异族的地盘,就要任凭人家处置,这是规矩。”
“想必这欺人太甚虎群的不止处置了弟弟,还要找你这个姐姐的麻烦,只有弱者才需要讲规矩。”
隔着一道竹林戏鸟的屏风,杨婉竹躺在里间屋的床上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眸子渐渐湿了。
为什么没重生回到小竹弟弟死之前,这样她就有机会把他救下来。
夜深人静,烛芯烧到底,扑的灭了。
外间屋浮着男孩均匀的呼吸声,他倒是没有认床的毛病。
杨婉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坐起身时,立在一旁磨得锋利的竹刃射出一道寒光,晃痛了眼睛。
杨婉竹紧握床褥的五指缓缓松开,心中下定某种决心,猫似的从床上轻轻地滚下。
竹节受瀚川灵石打磨,化成剑刃后别有一番天地灵气,感受到主人的杀意,竹剑嗖的一下飞入杨婉竹的掌中,她双手用力握住剑,轻手轻脚挪步到顾青莲的床边。
上一世,顾青莲就是用这样一把刀子,把她的竹皮一丝丝片了下去,皮肉分离的每一次都痛彻心扉。重活一世,杨婉竹冷冷地看着睡在床上浑然不知危险的顾青莲,心中止不住的畅快。
魔头,去死吧!
杨婉竹将剑举过头顶,不再犹豫猛地刺了下去。
然而预料之中的血点四溅没有到来,顾青莲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块磁石,吸引着剑尖向他的身体里坠落。
如果不是杨婉竹撒手撒得快,连她的十指也要被那股神秘的力量炼化。
杨婉竹差点被震倒,顾青莲突然清醒,及时地拉了她一把。
“你,你装睡?!”
面对杨婉竹的质问,顾青莲慢慢松开了手,理了理在睡梦中凌乱了的碎发,声音透着被吵醒的慵懒:“阿姐怎么在这里啊?”
杨婉竹急中生智:“我冷得睡不着,想着到你这里挤一挤,既然你恰好醒来了,那你就去我那里睡,睡暖和了我们再换回来。”
为了增强谎言的真实性,杨婉竹不由分说把他的蚕丝被扯到自己的怀里,更加没有忘记再报复性补上一脚,把顾青莲狠狠踹到床下。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后,被子往上一拉脸一蒙,躺尸般不再说话了。
顾青莲疑惑的声音透过床被传来:“可是现在是夏天。”
“那又怎么样?”杨婉竹:“我!体!寒!不!行!吗!”
顾青莲眉梢一挑,无法反驳。
凛冬之季常有雌兽抵御不过严寒,只能跑到力量高强的雄兽的洞穴里乞求庇佑,蚁王的洞穴里每夜起码会有四五头雌兽一起来度过。
当雌兽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时,蚁王就会张开大嘴把在洞穴里温热乎了的食物吞掉。
凝视着少女不小心露出来的乳白色小脚丫,顾青莲舔了舔干涩的唇,被莫名其妙打搅的坏心情也在瞬间变得不错,走到里间屋后,按着惯例先是嗅了嗅味道。
竹香四溢,顾青莲眸光微亮。
他乖乖地爬到床上暖着被窝,等到后半夜味道散去了,就把在外间屋陷入梦乡的少女扛到里屋睡,自己再回到小竹床上,慢慢享受后半夜的清香。
……
鸟鸣三声响,欲鸣四五声时,鸟眼一瞪,鸟脖子一抽搐,拍拍翅膀想要远走高飞。
奈何杨婉竹没给它飞的机会,一只手迅速梏住两只鸟翅膀,让它寸步难行,另一只手熟练地伸向吵人的臭鸟嘴,闭着眼睛也能快准狠地凑一顿。
千灵鸟连忙化出人形,动作太慢,留了两只漂亮的羽毛在杨婉竹的魔爪中。
“我的大小姐,上学就要迟到了!”
听到上学两个字,杨婉竹大梦方醒道:“忘了上学。”
千灵鸟早就飞走了,杨婉竹抛下手中的羽毛,在院子里大声喊道:“紫竹,我的深衣在哪里?还有竹杖,没记错的话在火烧梅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它给烧了,得再准备一根,不然老怪物又要发飙!”
紫竹回应道:“在这在这!”
早早起床的顾青莲立在东房的檐下,眼尾渗着些许红润的色泽,藕粉的裙衫在劲瘦的腰间轻荡,犹如荷苞初绽,亭亭玉立。
他看着少女忙得脚底生风,觉得无趣,有意回房休息。
杨婉竹陡然刹住步子,倒退回旁观者的面前,大喊道:“我的东西也给顾青莲准备一套,他和我一起去上学!”
顾青莲:“……”
顾青莲:老婆居然还在上学?(宠溺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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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呼来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