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盈月头一回从一个陌生男子口中听得如此直白无礼的问题,当即她也不回答,跺了跺脚就跑掉了,只留下周北亭在那里干疑惑。
他是来崇明县找美女填充后宫的人,刚才有此一问,不过是想探一探她是否愿意跟他离开这个村落而已。美人他见多了,但还真没有见过一位面容五官还有骨相都如此出色的,当然,他是忽略了那道极瘆人的疙瘩后才这样认为的。
傅盈月到老黄家问了得知她爹从未到过后,后脊梁骨阵阵发寒,随之阵阵后怕。
她已经意识到她爹在骗她了。
她有种无力扭转的虚脱感,命运的力量竟然如此难以摆脱,一步也不早一步也不迟,她阻挠他进山那么久,刚刚好就撞上今天疏忽了。
回去的路上,她整个人脚步都是虚浮的。
这时候,姜征珣已经和那群衙差们说完了话,此时独自一人脸色微虞地往前,朝她走去。
傅盈月顾着想事情,连姜征珣来到她跟前都不知道。
骤不及防抬头便撞进了他的眼睛,傅盈月吓得慌忙后退,脚被身后的裙子绊了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谁知这会儿姜征珣竟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故作温柔多情模样将她扶起。而是探究性地蹲了下来,用审视的眼睛看着她。
他的笑里带了一丝玩弄,道:“你,这回是演真的还是假的?”
傅盈月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人突然变了一副嘴脸,说出的话都好生无礼。
她恼怒回应道:“说什么呢,没空理你!”
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想往回去的路走,谁知姜征珣不依不挠,跟在了她身后。
“上回演得多精彩啊,把那些人唬得。”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紧不慢地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一次呢?刚才也是你俘虏周大人的手段吗?”
“我以前怎么就小看你了,还是说从头到尾你在我这里都是装的?”
他的一连串话下来,她没一句是能听明白的。
她奇怪的是,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卸掉伪装,用这样冷冰的语气跟她说话。
明明上辈子到死,她也只是在躲衣橱里偷听的时候,才听过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平时不管人前人后,一直都是扮演着如沐春风般的角色。
“你是不是,知道我接近的目的?”最后他说出的这句话让她觉得从骨子里生出寒气。
“厉害啊。”最后,他终于用回以前说话的语气,如沐春风般笑道。
傅盈月本来就担心着爹的事,被他那么一吓,眼泪就忍不住模糊眼眶,她抬头望天,竭力忍住不让泪掉下。
她不能在一个人渣面前示弱掉泪。
跟了一段路,傅盈月就胆寒心跳地走了一路,她纤弱娇小的身影在前,他颀长的身影在后,跟的这一路,她就微瘸着脚走了一路。
其实是她刚才摔的。
“站住!”白衣少年突然出声喊停她。
可傅盈月听着他的声音,只感觉又委屈又恐惧,她恐惧回过头时,眼睛里撞进他的眼睛,她害怕再次被他的眼睛拘禁,使魂魄在暗无天日里被锁上十几二十年。
她加快脚步往前走,他也飞快地跑前来拦阻。
她哪里跑得过他,没走几步就被少年挡在前头拦截了。
他伸手攥住了她的臂,把她捏得生疼,傅盈月忍住疼忍住泪,一言不发。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皱着眉头问。
傅盈月分不清他这时候的语气是伪装时的假装温柔,还是卸掉伪装后随意一问的关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情绪是不是都写在脸上。
她只知道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个危险的男人知道她爹进山去了,而她在担心害怕些什么。
她甚至怀疑上辈子,她哭着央求他带人进山找她爹时,她爹的腿是不是他设计的。
尽管她知道这不可能,因为那时候她爹已经被困一天一夜了,且在此之前她也还没对他到了很深的感情,是自打她喝完他亲自煮的红糖水后慢慢才越来越深的。
以她被拒于他眼底那么长时间以来的了解,没到事情成熟以前,他肯定不会贸然对她爹动手,他这人小心谨慎得很。
他能那么问,相信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他这人一向感觉敏锐得要命,这其实也是她会那么害怕他的原因之一。
可她要怎么回答,才能打消他的疑虑呢?他既然察觉到什么了,若是随随便便唬弄一句,他肯定不能相信。
“我爹他...下山卖猎物去了,我瞧这天色像是快有大风雨,山下有道栈道经久失修,我只是担心他罢了。”
她斟酌了一会,觉得他这人厉害得很,以前她要是担心某些事物,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担心哪一类的事,而且从未猜错过。
这会子她情绪上头,要是瞎扯出别的,他肯定一下就猜到。可这么说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他引导往相反的方向去了,他要是真的想趁机对她爹做些什么,也只会带人往山下去找。
姜征珣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种态度问她话,反倒能引她敞开心扉跟他说话。
刚才他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真的就是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一时好奇忍不住问了出来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我找些奴仆下山帮你找他,你不用这么担心了。”
他果然要去找...
傅盈月不动声色地敛住情绪,她不能再暴露自己的情绪被他窥去了。
“谢谢你。”她吸了口气,冷静理智地回道。
终于摆脱了姜征珣这个可怕的魔头,傅盈月连忙快步一边往前一边不时往后看,以防着被他跟踪来。
好不容易胆战心惊回到家了,突然闻到一股糊味,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要看火这回事了,她吓得慌忙冲进去,却发现厨房门口冒出一股焦味和黑烟,黑色的狼犬嘴里叼着一个空了的木桶从里头出来。
看来火已经被扑灭了。
“谢谢你...”她说话的声音哽住了。
幸好有你...小黑子...
杀神殿下叼着水桶,尾部位置的一小撮黑毛,已经被烤得微微泛黄卷起。
他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堂堂一北晋杀神,敌国听了他的名都要自动吓退三十里的澄阳王,为啥一朝落魄当了狗,就净是要给这冒失的姑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
刚刚他才因为这姑娘放弃了那练了十天十夜的第十个圆满,才叹息着返回贵妃榻上接着练,不承想气才刚运起,厨房就又冒了烟。
傅盈月收拾情绪,望了一眼天边聚拢过来的乌云,黑沉沉一片,像翻滚的波浪,大地也被蒸腾得异常抑压。
她进屋鼓捣了一会,最终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背上还绑了一把柴刀和一个包袱,那把大柴刀背在她身上显得过分大和沉重。
出来的时候,她朝黑犬招了招手:
“走!小黑子,陪我进山救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