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那次膳厅时全家就燕怀峥展开的激烈探讨,当显王府的请帖递到云府时,云中鹤难得有些犹豫了。
正值春暖花开好时节,显王府邀京中勋贵女眷过府参加赏花宴。
显王府只燕怀峥一个主子,他自不会有那等闲心筹备什么赏花宴。
一猜便知,这八成是宫里头的意思。名义上是赏花宴,实际不过是给显王相看未来王妃所设的名目罢了。
云眠被叫到正厅,面对双亲犹豫不决的目光,一锤定音道:“去,为何不去?”她正愁没机会见长庚一面,以确定他如今是否安好。
待赴宴那日,云眠还精心装扮一番,和崔叶兰同乘一驾马车,朝着显王府而去。
崔叶兰看着坐在身旁的女儿,婴儿肥不知何时早已褪去,已然长成一张容色娇艳的脸,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家女儿出落得这般好,忧的是待及笄后,那赐婚的明旨便要颁下了。
云眠没注意到阿娘的打量,托腮凝神片刻,忽的问:“阿娘,显王身侧不是从不缺女子么?怎的这王妃的位置空了这许久?”想起燕怀峥那张脸,怎么想,他都不该跟“娶不上新妇”这些字眼联系到一起。
崔叶兰自觉女儿已经长大,很多事也不必再瞒她,轻哼一声,不屑道:“显王身旁那些女子,便是到王公贵族府上做个贱妾都是勉强,更枉论这王妃之位呢?这寻常勋贵人家的女娘倒是同他相配,可……”崔叶兰顿了顿,继续道,“谁家正经女儿愿嫁这般荒唐的郎君?”
云眠轻轻点头,很赞同阿娘的话。可这满京城中有多少世家名门?她是不信家家都将女儿如珠似宝地捧着的。
“满京中竟没一家愿意么?”好歹,燕怀峥长得不错,又是圣人最宠爱的儿子,身边总不会缺些见风使舵的人。
果然便听崔叶兰叹道:“倒是有那么几家看中显王权势愿嫁女儿过去的,可也得显王能看得上眼才成啊!”
云眠恍然大悟,也对,燕怀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一来二去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倒落到了她头上。
崔叶兰又看女儿几眼,女儿今日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粉面桃腮,鬓发精致。忽的,她凑上前,皱着眉将女儿鬓间插着的几只步摇取下,只留下几只不起眼的珠花,这才勉强满意。
“阿娘?”云眠只觉头上一轻,疑惑看向崔叶兰。
崔叶兰将那些珠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提醒女儿:“眠眠,待会到了显王府,你切记低调行事,莫招了那显王的眼,兴许他瞧不上咱家,这婚事也就……”
云眠乖顺听着阿娘的畅想,没忍心拆穿:您女儿怕是早就惹了燕怀峥的眼了,还将他惹得不轻。再者,这般素净模样去赴宴,当真合适么?
这次,却是云眠想多了。
同坊间燕怀峥所过处的红袖飘香不同,前来赴宴的各家贵女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寡淡,甚至连车架都是最简谱不过的,生怕被燕怀峥瞧上了眼。更有甚者,直接在自家女儿头上罩上顶帷帽,推说“染了病怕将病气过给了贵人”云云。
云眠抬头望了望显王府气派的门楣,以确定自己不是误入了哪个正在办丧仪的人家。
进了正堂,已经到了的女眷纷纷朝云眠母女的方向望过来。圣人赐婚的明旨虽还没颁下,但大家都是京中官眷,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风声。
众人的目光或鄙夷或不屑,云眠浑不在意。她拉着崔叶兰的手,在婢女的指引下在席上落了座。
刚坐下,高家的嫡次女高景蓝便凑过来:“眠眠,几日不见,越发好看了呢!”
云眠侧头,打量了大半天,才将面前这个满脸病容的女子同印象中那个明媚张扬的高景蓝联系在一起。
“景蓝阿姊。”云眠淡淡唤了声,算是打过招呼,便准备转回头去。
她和高景蓝是多年的手帕交,两人年纪相仿,家里又都是灵州过来的,自然比旁人亲近些。可上一世,云家落难之时,高家闭门不见的态度还是刺痛了她。
云眠其实明白,那等情况下,高家或许只是出于自保,也无可厚非,更怪不到高景蓝头上什么。可她就是再难同她亲近起来。
高景蓝见云眠这般冷淡,心下纳闷,又笑着关切道:“眠眠妹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眠不答,气氛有些尴尬。崔叶兰不明所以,只当小姊妹闹别扭,忙接过话道:“没什么,这孩子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罢了,倒是景蓝你这是怎么了?”
高景蓝神色有些尴尬,捋了捋耳畔碎发,回道:“多谢伯母关怀,不过受了些风寒罢了!”
正说话间,一名美貌妇人自外面款款走来,行至上首一扇巨大屏风前坐下。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口称丽妃万安。
这美妇原是宫中最得宠的丽妃,此番前来乃是替显王掌眼相看之事。
丽妃看起来比燕怀峥大不了多少,却一副雍容华贵的气度,坐在上首淡淡扫视众人一圈,便问:“哪个是云家的小娘子?”
谁都没想到这丽妃连过场都懒得走,直接将云眠给点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便如钉子一般朝云眠射来。好在她是经过一世的人,强自稳住心神,起身走向正中朝丽妃行礼。
她步履轻盈平缓,裙裾未见如何动,人已端端正正跪拜于堂中。
丽妃冷淡的眼中多了层赞许,招招手唤她过去:“是个齐整的好孩子,你上前来。”
进行到这里,不过是说些嘉奖的话,赏赐些财帛首饰,以彰显圣人的恩宠罢了。
丽妃轻拍了拍云眠的手,微侧过脸看向屏风后,等着屏风后那人的动静。
替这个三皇子相看女娘这件事,丽妃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以往,女娘领了赏赐回了席,直到宴席散了,那屏风后就跟没人一样,没有半点动静,任由她徒劳地忙活。
她也实在是烦透了。显王如此名声,却还诸多挑剔,任谁都看不上眼。偏她又不敢违逆圣意,只能耐着性子陪这小子一趟一趟地折腾。
果然,半晌,那屏风后都无动静。
八成又没瞧上。
丽妃搭下眉眼,挥手示意云眠回去,正式开宴。
宴不过半,丽妃便没了兴致,也懒得再在此地虚耗下去,找了托词便走了,让众人自行赏乐。
丽妃一走,众人便知,这次相看又黄了,不由地松口气。
高景蓝一扫方才病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她自顾拉过云眠的手到一旁说话,笑着安慰道:“眠眠妹妹也莫难过,咱们这位显王殿下,是太过挑剔了些。”
“我为何要难过?”云眠抽回自己的手。
高景蓝有些尴尬,讪笑了下,还是说:“我听父兄说圣人有意将妹妹赐婚给显王殿下,此番设宴便是为着妹妹,妹妹难道不知?不过,婚姻之事也讲究一个缘法,不论圣人如何宠幸,殿下不愿又能如何呢?”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酸意,明明她的父亲和云中鹤同是灵州来的旧部,说起来她的父亲颇有战功,比那庸庸碌碌的云中鹤不知强上多少,可圣人却偏宠云中鹤,予以高官厚禄,连带着长子都做了太子伴读,她怎能甘心?
云眠听着这番话很是不爽,当即便回嘴道:“妹妹资质平平,自是不如阿姊的,阿姊若好好打扮一番,定能入得显王殿下的眼。”
这番话着实将高景蓝吓得不轻,脸色倒当真不好了几分,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我怎能嫁给那样的人?我的郎君当是这世间最清风朗月之人!”出口方觉失言,忙捂住了嘴。
“原来如此。”云眠不再看她,轻声笑了笑,笑她,也笑自己识人不清。
她没什么兴致同这些人虚情假意,正打算拉上阿娘离开,一转头,却见一名少年站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看她。
少年衣着光鲜,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在发顶团成个圆髻,同之前蓬头垢面的模样判若两人。
云眠愣了好一会儿,才将来人认出:“长庚?”
少年点点头,扯扯她的衣袖,又指指内院,生涩地吐出两个字:“见你。”
是燕怀峥要见她。
崔叶兰担忧地握紧了云眠的手,云眠安抚地朝她笑笑:“阿娘稍等片刻,眠眠待会就回来。”
在众人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云眠随着长庚绕着游廊往王府深处行去。
一路上,亭台楼阁、蜿蜒水榭,数不胜数,她头一次对“奢靡”二字有了具象化的认识。
也正如传言那般,整座王府中穿梭忙碌着的大都是女子。
可这些女子却并未像传言那般妖里妖气,而是打扮朴素,沉默守矩地忙活着自己的活,见云眠路过,也只退到一旁安静行礼。
不知穿过多少重院子,长庚终于止了步,他朝月洞门内一指,示意她进去,而他自己则转身一溜烟跑了。
云眠犹豫片刻,才抬脚往里走。
一进去才发现,这院子竟别有洞天。
院子里种了许许多多的海棠树,正是花开时节,粉白粉白的花朵开的正闹,一簇簇拥在枝头,将整个院子铺成一片花海。
云眠不由感慨一句:“真美。”却没看到燕怀峥的影子。
她仔仔细细寻找,终于在两棵树间寻到一片墨色衣角。原来他正躺在藤枝间,一袭白衣翩然垂落,若不是腰间墨色衣带惹了颜色,几乎要和那片花海融为一体。
藤枝不过及腰的高度,缠绕在两棵树之间,风过时,将几片花瓣吹落在他发间,倒像是谁特特替他簪上一枝海棠。
他双臂枕在脑后,胸前搭了本翻开的书卷,微阖着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云眠轻手轻脚靠近,驻足在他身侧。
她忍不住在他面上多看了几眼,那双总惹人恼的眼睛闭上,这人看着便顺眼多了,甚至还颇有几分赏心悦目。
只是,她还未欣赏多久,那双眼睛却倏然睁开。
他似很是不满,开口便道:“怎这般慢?等得本王都发困了。”
燕怀峥一翻身,自滕之上翩然跃下,树枝轻轻摇晃,海棠花簌簌而落,似在二人间下了场雨。
“殿下寻我何事?”
隔着花雨,燕怀峥轻轻笑了笑,眼尾似带着花瓣般的殷红:“云娘子可还记得,上次山道之上所言?”
云眠认真想了想,他大抵指的是圣人赐婚之事,便点了点头。
燕怀峥满意颔首:“本王可否认为,此为娘子的允婚之意?”
接下来两周文文在榜,所以要根据榜单字数要求,只能更新2万字(因为字数超太多有可能会错失后面的榜单),所以我在犹豫这两周是日2000好还是隔日更但字数正常点好?我个人比较偏向隔日更的。等清明结束会恢复正常的。(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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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