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的眼窝顿时湿了。
她居然活过来了。
而且,还重生在了她和秦越被“捉奸”的那个时刻。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雪白色的被面,感受着粗布在指腹留下的粗糙触感。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夏棠曾有一段短暂的童年时光,是跟着阿婆在村子里过的。
而秦越,则是邻居家的小玩伴儿。
那时候的他,圆头圆脑,整天跟在她后面跑,打所有欺负她的人,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当时,村子里的人还开玩笑,说夏棠和秦越在娘肚子里就被定过娃娃亲的,秦越就是夏棠的“小老汉儿”。
这样的玩笑,老人们总是挂在嘴边,却没有人会当真。
等夏棠跟着父母进了城,很快遭遇了父母双亡,在大伯家寄人篱下,艰难度过了高中进了药材厂当工人,又遇到了谢明辉。
一连串的人生变动中,那玩笑更是和儿时稀薄的快乐一起,被彻底丢进了记忆尘封的瓶子里。
因此,当秦越退役后被分配到隔壁的机械厂,顺便来看夏棠时,两个人都从没提过娃娃亲的这档子事。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不明白,秦越只是来看看她而已,为什么一眨眼,两个人居然就这样神志不清,光溜溜的躺在了一起!
而所有人……谢明辉和夏露露他们居然同一时间出现,都在指责她和秦越有一腿!说她有作风问题!说她脏!
要不是秦越将事情全都揽了下来,恐怕夏棠当场就会身败名裂!跳楼都不足惜!
她至今还记得,秦越将她围得紧紧的,护在身后的场景。
他的头上身上被泼的都是水,脸上的红几乎要炸开,被那么多人推搡着嘲讽着责骂着,却仍强撑着保护她,不让别人的污言秽语落在她身上。
他像是一只陷入围剿的小狼,被那些人看不见的矛和盾攻击,即使遍体鳞伤,却仍坚持呲着尚未长成的犬牙和爪子,死死的挡在她身前。
他明明比她还小上一岁。
可那一天,他却犹如一座翻不过的山。
即使最后为了维护她的清白和尊严,被人诬陷犯了流氓罪,被抓进派出所,依然不肯往她身上攀咬一下。
而在秦越的保护下,她的名声虽然得以保全,却在和谢明辉结婚后可悲的发现,那根本不是噩梦的终结,而是开端。
过往的回忆仍在眼前晃动。
夏棠将视线落到了眼前男人的身上,只觉得又心酸,又庆幸。
心酸在于他即使神志不清,依然在勉强自己坚持不碰她。
可他自己的下场,却是大病一场,是被关进看守所,名声尽毁,一辈子升职无望……
庆幸在于……
她在被捉奸之前,重生了。
她回过头,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下午三点。
她和他比上一世苏醒得更早。
按照谢明辉下课的时间,他们还要有一个小时,才能赶过来。
男人紧紧的闭着眼,双手将自己的手臂抓得尽是红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回自己哪怕一丝的理智。
却没有发现,对面女人的视线不知不觉变得柔和,变得……心疼。
下一秒,柔滑细嫩的胳膊勾了过来。
他炙热的身体猛地一颤,睫毛一颤,浓眉的眼猛地睁开。
眼前的女人不知不觉已经贴得及近。
水杏一般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她。
心思难解,眼神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是那么的坚定而温柔。
灼热的呼吸和他的不知不觉纠缠在一起。
秦烈的呼吸猛地加重,心脏跳得几乎发疼。
一阵混沌当中,只听到女人的手轻轻搭住他的肩,声音如同天籁:
“别忍着了。”
下一秒,陌生而灼热的情·热像是永不停歇的潮涌,瞬间将两个人淹没。
*
情·潮汹涌,载浮载沉。
等这一波终于平息,夏棠背对着秦越整理衣领,只觉得全身就如同被大卡车碾过一样,浑身上下酸涩不已。
她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和他这样那样。
本来就想着帮他……解决一下。
可等察觉到来不及的时候,再想要控制,那种感觉,就仿佛赤手空拳捂活火山。
她将蓝色土布衬衫上最后一个扣子严丝合缝的系上,回头一看,年轻的男人正呆呆的坐着,看到她看向他,头猛地低了下来,脸又一次变得通红。
夏棠的脸微微发烫,心里头不免有些埋怨。
刚刚把她按在床上的力度,她还真以为,他是要生吃了她。
现在倒好,他倒装成贞洁烈男了。
不过,想到上一世秦烈因为那件事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辈子的“流·氓犯”,甚至一辈子没结婚,夏棠心里头不免又有些软。
算了,干都干了,没什么好说的。
她原本就是要来找他的。
如今这样,只不过……加快了进程而已。
她将衣料上的褶子一个个按平,对着镜子打量了几下自己,发现除了脸上微微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你也别……哎呦!”
她想要对秦烈说话,可没想到,刚刚站起来便一个腿软,差点没撅在地上。
“夏棠!”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男人此时反应倒快,连忙站起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看到她站直,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撤了回来。
看着下意识将手指贴在裤缝处、像是被罚站一样的秦越,夏棠简直要气笑了:
“秦越!”
“到!”
秦越下意识的应声,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圆圆的后脑勺。
“我……对不起你……”
他这时候还不是不说话的性子,昨天和她见面,还说的眉飞色舞,见眉不见眼。
可是此时,却像是吃了麻嘴的土豆,不管说什么,嘴里都烫得慌。
夏棠气鼓鼓的拉扯着秦越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
刚要说话,突然外头传来了几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久违的声音传来:
“谢大哥,前头就是了!”
夏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拳头一下子捏了起来。
这个声音虽然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听过,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是她的亲堂妹,夏露露!
夏棠的血一个劲儿往脑子里涌。
上一辈子,当夏棠知道是夏露露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报了仇。
可即使这样,她也很想要当面问问夏露露,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在她借住大伯家的日子里,一直欺负她!
为什么她无论做什么,都要被她横加指责,冷嘲热讽!
为什么看到她和谢明辉接近,不惜给秦越下药!破坏她和秦越的清白!
她夏棠自问没有任何事对不起她,她凭什么那么害她!
甚至害了秦越的一辈子!
夏露露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传进来,尖利的声音刺得她耳朵痛:
“谢大哥,你说夏棠姐姐咋就这么想不通啊!你说你对她多好,她非看上那么一个人!”
而谢明辉始终没有说话。
秦越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他眉头紧蹙,浓黑的眼对上了夏棠的,夏棠对着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脚步在门外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夏棠听到夏露露兴奋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连串尖锐的叫她名字的声音、嘲讽的声音、踹门声、门被踹开弹在墙上的声音,以及——
“人呢?人跑哪去了?”
谢明辉阴沉发冷的声音第一次传来:
“夏露露,你不是说夏棠和秦越在一起吗?你在骗我?”
夏棠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她伸出手来,一把将秦越的手拉了过来:
“走,出去看热闹去。”
外头已经闹成了一片。
这里是机械厂的招待所。
刚刚在门口被越过去的服务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员工:
“几位同志,你们这是要找谁啊?我们这可是正经单位,你们可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秩序。”
话没说完,就被夏露露抢白了过去,一副质问的语气:
“我们怎么打扰工作秩序了!谢大哥的对象偷情偷你们这来了,我们难道还不能找了吗?”
“明明她和奸夫就在这的!你们把她给藏哪去了?”
服务员都要被气笑了:
“我们怎么藏了!这位同志,你可不要空口白牙的冤枉人!”
正在争执间,身后突然传来银铃般清澈的声音:
“呦,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夏露露和谢明辉转过头来,却惊讶的发现,夏棠就大剌剌站在他们身后,衣着完好,表情平常,除了脸上有些许红晕之外,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
只是当谢明辉看到她身边的秦越时,眼神阴沉了下来。
“你不是……和秦越……”
夏露露用力的打量着夏棠,恨不得从眼睛里长了个放大镜。
可不管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两个人身上有哪点儿不对劲。
她手指着夏棠哆嗦了半天,突然间一咬牙,转身对谢明辉说:
“谢大哥你看,他们俩一起回来的,一看就是有奸情!”
秦越的浓眉皱了一下,想要向前,却被夏棠轻轻的揪了一下袖子。
他低头看去,却见夏棠唇角轻轻勾起,眼瞳却夸张的睁大:
“我怎么就有奸情了!秦越刚到云城,我刚刚只是带他出去转转啊!”
服务员的眼珠子转了转,也琢磨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站在了夏棠的一边:
“这位小姑娘,别看到男男女女站一起,就以为他们发生什么事似的。”
“这么爱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小心哪一天,自己也遭了殃!”
跟着来的几个人也异口同声的赞同。
夏露露还想说点什么,谢明辉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夏露露,你别闹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他根本没必要来。
毕竟,夏棠和秦越的关系,他是知道的。
一个刚刚退役的毛头小子,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现在好了,闹成这样,白让人看笑话。
身边一阵起哄的声音。
夏露露的脸一阵红来一阵白,简直要找个地方钻进去。
谢明辉的脸色倒是和缓了一些,走上前来想要拉夏棠过来:
“没事,一场误会。咱们回去?”
看着水葱一样的夏棠和秦越站在一起,他心里头不免有些发酸。
便想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誓主权。
可没想到,夏棠居然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随后俏眼一瞥,光明正大的牵住了秦越的手:
“我对象在这呢,我跟你回去干吗?”
说完这句,她又将视线投向了夏露露:
“倒是你啊,夏露露,在人家招待所里大吵大闹,还把门给撞坏了。你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