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苑书有些不可置信,他迟疑了片刻,确定对方是在同他说话后这才理了理衣服,慢吞吞走过去。
沈径薇从马车里走下来,整张脸暴露在外,问道:“给我的?”
宋苑书连忙将手中的箱子奉上。
他站在一旁,咬着唇,有些紧张。
沈径薇接过箱子,她翻了翻里面的东西道:“东西我收下了,不过有些话我想同你说一说。”
沈径薇揭开马车后面的车门,她跨腿坐了上去。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宋苑书也坐过去。
见宋苑书迟疑。
她指了指他的腿:“不疼么?”
幽暗的夜里,宋苑书的眸子兀得亮了起来,他兴奋得抬起脚。
由于紧张,他试着坐上去,坐了好几次又滑了下来。
沈径薇扶了他一把,将马车内的备用药箱挪给他后说道:“小孩子就不应该乱跑。”
宋苑书僵在原处,嘴角有些抽搐。
他道:“在下才不是小孩,在下已经.....”
沈径薇厉声:“十五岁了是么?”
宋苑书欣喜道:“沈小姐知道在下的生辰?”
沈径薇没回他,只是拢了拢衣服,淡淡回道:“还说不是小孩子?”
宋苑书伸出三根手指头:“小姐也就比在下年长三岁而已,况且在下父亲像在下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娶妻了,还请沈小姐不要再叫在下小孩子。”
“那你父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曾为女人跳过河?”
宋苑书一脸自豪道:“有过的。”
“啊这.....”
沈径薇一时语塞:“尚书府还真是门风传承啊。”
宋苑书抿嘴一笑:“沈小姐谬赞了,在下也只有这一点像家父。”
沈径薇问:“敢问令尊当年是为了谁跳河?”
四周突然陷入了安静。
沈径薇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宋苑书本来有一肚子要说的,被沈径薇这么一问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结巴道:“说...说什么?”
沈径薇道:“让我猜猜,应该是你的母亲吧?早听闻尚书大人和令慈当年伉俪情深,我方才只听见你说父亲,怎不提母亲呢?你母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宋苑书俩手开始发抖。
沈径薇问道:“死了是吗?”
“怎么死的?”
那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在问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很冷漠的。
宋苑书瞪大双眼看着她。
兜兜转转间江小梅和他的朋友终于到达了沈家大院。。
壮汉心想不愧是锦阳皇城里能排得上字号的商户人家,院子里的假山竟然是玉做的,池子里的鱼五花八门,竟是连他这种乡下整日在河里打捞的都是没有见过的,树是金黄色的,花也是金黄色的,就像是到了一栋黄金屋子里似的。
领他们进来的叫他们在院中稍等片刻,可等着等着人却迟迟未到,却听到墙外一阵嚎叫。
这壮汉有一个很壮的名字——铁牛。
铁牛肩膀一抖,扯住江小梅惊道:“二郎二郎,外面好像有野猪。”
江小梅仰头看着院子里那堵高高的墙,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出。
他淡定地将背上的篓子放下:“这里是皇城不是稻香村。”
“听,真的有野猪。”
铁牛一时好奇,蹭蹭蹭爬上了树。
江小梅拉住他:“大牛哥,你这是做什么?”
铁牛回道:“我想看看这皇城里的猪是不是和我们乡下的猪一样。”
江小梅道:“不是猪,快下来吧。”
铁牛还是上了树,他东张张西望望,道:“二郎二郎,猪好像在马车里,好像是只白毛猪,旁边怎么好像还有一只狐狸?”
江小梅干脆不管他了。
他摘了一片叶子百无聊赖地玩起来,墙外的哭声越来越大。
铁牛一会儿喊一下他。
“二郎二郎,居然是下午跳河的那位公子,还有....还有白天里见到的那个仙女。”
江小梅道:“仙女那是你说的我没说。”
铁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惊叹道:“好像在闹分手哩。”
“这...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怎心肠这么歹毒,在这揭人伤疤呢!人母亲难产去世如何,还在世又如何?”
铁牛低头捂着嘴小声道:“估计是嫌弃人家母亲早亡。”
江小梅把玩着树枝:“你听见她这么说了?”
铁牛摇头:“那倒没有,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
突然墙那边什么东西被摔落在地,四周安静了顷刻后,那似猪一般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
江小梅指了指墙外,对铁牛说道:“找媳妇儿可不能找像她那样的,太彪悍了。”
铁牛低声道:“二郎说得对。”
方才领他们进来的管家看到其中一个人蹲在树上,囔道:“你在树上做什么?老爷叫我领你们过去。”
马车停在一家豪宅的外墙里,巷子里是破败的石子路和布满石墙的青苔,此刻被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那些石子们破板子们从雪出凸露出一小寸,有几株金色的花从高宅大院里爬出来,在清冷的雪色下显得格外的娇艳。
沈径薇听到管家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灰色布衣的身影窜了下去。
她对宋苑书挥手道:“你快走吧。”
不远处有一个被劈碎的废弃水缸,上面还插着一把刀。
宋苑书看看水缸上的刀,又看看沈径薇的腰。
她居然随身携带了一把杀猪刀!
宋苑书得到沈径薇的逐客令后拔腿就跑,再不走怕是要没命了。
刚跑俩步。
沈径薇又叫道:“把药箱子还回来。”
“哦。”
宋苑书把药箱子放下,又听见沈径薇说道:“一千俩银子。”
宋苑书结巴道:“什....什么?”
沈径薇说道:“你方才说你抱来的那些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我送的对吧?”
宋苑书木讷点头。
看到沈径薇黑着脸,又摇头。
沈径薇又说道:“我跟你说了东西不是我送的,我对你也并没有私情,你可信?”
宋苑书这回狠狠点头。
听到有人将她的物品赠给他以后,她气得飞出去一把刀,就差点插他脑门上。
这像是对情郎的态度吗?
如此悍妇,他一下就幻灭了。
宋径薇:“不过你抱来那箱子里的东西确实是我的,既然宋公子用过了,难道不应该付钱吗?”
宋苑书捂紧腰间的锦囊,惊恐道:“那也不至于一千俩。”
沈径薇从马车上走下来,厉声道:“哦?不值吗?”
她拿手指挑起箱子里的一件披风:“这可是狐王的皮,世间只此一件。”
她又拿起箱子里的一个香馕:“南海衾香有多珍贵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宋苑书连连往后退:“在下都还你了。”
沈径薇往前走了几步,江宋苑书逼至角落,她拔出碎缸上的刀。
“你觉得我会留别人用过的东西?”
宋苑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一...一千俩?在下...在下没那么多银子。”
沈径薇擦了擦刀:“那怎么办?”
宋苑书急囔道:“不过你别着急,在下..在下师父有。”
沈径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你师父有一千两?”
宋苑书看着沈径薇手里的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深怕一不小心就往他胸口擦过去。
他汗毛竖起,语气坚定道:在下师父真的有!”
她满脸写着“你看我信么?”
宋苑书又道:“不过也不一定。”
沈径薇问:“那到底有还是没有?”
宋苑书连忙安抚:“就算在下师傅没有银子也没关系,因为....”
他将手放在嘴巴,往前有了几步,他凑到沈径薇跟前小声嘚瑟道:“在下师父长得极好看,这年头脸蛋能当饭吃。”
沈经薇白了他一眼,灵光一现,问道:“给你个机会,你觉得我和你师父谁更好看?”
宋苑书挠了挠头:“沈小姐是人间富贵花仙女下凡尘,自然还是在下师傅更好看。”
“什么?”
宋苑书见沈径薇又起身了,连忙退到角落里。
他竖起三根手指:“在下发誓,绝非撒谎!”
上一世那人是她夫君,他一个男人天天艳压她也就罢了,毕竟夫君的容貌也是她的荣耀。
到了这一世,他和她什么都不是,怎还成天抢她高光?
小的时候,江如海抱着他俩一块出去玩儿,总被踩一捧一。
她是被踩的,他是被捧的。
明明他俩一男一女,有可比性吗?
整得她一度怀疑人生,到现在还有点不自信。
沈径薇上前拧住宋苑书的耳朵问:“你不是说心悦我吗?你心悦我还觉得你师父最好看?嗯?”
宋苑书这会儿突然硬气起来:“就算今天把在下的耳朵拧下来,在下依旧觉得师父最好看,在下从不说谎,从不说谎!!!!”
“父亲曾教在下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最重要的便是诚实二字,诚实交友,诚实说话,诚实做人。”
“经过方才的一番交流,在下已经知道了,你与在下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放心在下此生绝对不会心悦于你,时至方才在下终于大梦初醒,师父说得对,娶妻应当娶温柔可爱......”
没一句她爱听的。
尤其那一声声“句句属实”。
沈径薇扔出纸和笔:“写完欠款单,赶紧滚!”
清冷的月光下,宋苑书将写好的单子放在马车茶桌上。
沈径薇突然觉得他身上的裘衣很有特色,它不是那种雪白色,也不是黑的,白色底子里面夹杂着斑点,有黑色的也有灰色的,既不像狐裘也不像貂裘。
她拿下巴点了点宋苑书身上的裘衣,“你身上这件衣服倒是很特别。”
宋苑书乖巧回答道:“这是在下师父送给在下的生辰礼。”
沈径薇嘴巴张得铜铃那么大,这穷鬼为了徒弟去打劫了吗?
她酸道:“他居然会给你买这么特别的衣服?”
上一世,他都没给她送过什么好料子,全是他自己一块碎布一块碎布缝接上去的,说是天下苦寒之人众多不可铺张浪费。
她还当宝贝似的珍藏在箱子里。
铺张浪费是吧?
喜欢节俭是吧?
徒弟有,我没有?
宋苑书摸了摸身上的裘衣,一脸幸福道:“不是买的,是在下师父从猎物身上薅下来的,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却已是在下收到的最好的礼物。白日里是在下糊涂了,师父如此疼爱在下,怎能为了你去作死呢?现在想来悔不当初,还请小姐原谅。”
沈径薇越听越酸,猎物是吧?
她冷冷道:“把衣服留下。”
宋苑书回道:“在下已经将师父抵给你了,你怎还抢在下的衣裳?”
沈径薇将抵押单抖开道:“当我傻是吗?我叫你写欠款单,你写抵押单,这抵押单上的名字是你师父不是你爹,你说把他抵了就抵了?他认吗?你当我不懂大毅律法?六部尚书都是你家世伯了不起啊?就你懂法?把衣服给我脱了!”
宋苑书眼眶里的泪珠子滴落下来。
见沈径薇从腰后面又拔出了杀猪刀,他嘤嘤道:“师父最疼在下,他不会不认的。”
他捂着嘴,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哭声。
沈径薇越看他身上的衣服越扎眼。
命令道:“脱了!”
“杀猪刀在前,汉子也得抖一抖,给你就给你。”宋苑书将衣服细细折叠好放在马车里的软垫上,转头对沈径薇说道:“就只是暂放你这儿一段时日而已,你等着,我师父一定会来找你的!”
他俯身在裘衣上亲了一口,接着跟逃命似的一瘸一拐的跑了。
抱喜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煎饼道:“我刚看到宋公子,他怎跑得那般快?刚又摔了一跤。”
“所以呢?”
抱喜咬了一口煎饼道:“所以我就把他扶起来了,问他饿不饿,给了他俩块煎饼,叫他赶紧回家去。”
“哦,对了,我见他身上的裘衣不见了,便把你送我的那件给他了,您不介意吧?”
见沈径薇黑着脸不说话,抱喜连忙解释:“他才落了水,又吹了一晚上寒风,会得风寒的。”
沈径薇冷哼一声,对着院内大喊道:“来人啊,把抱喜给我拖出去打死!”
江小梅:啥?我徒弟把我给抵押出去了???
小宋谄媚:师父最好看了,我最爱师傅了,给师父捏捏。(嘿嘿,下次还抵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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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