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五娘。”詹留素接着说。
傅宛吟怔住,脑海中浮现一张不怎么熟悉的脸。
那日在许家,调笑詹留素的女子,如今回想起来,有一张同周游极为相似的眉眼。
***
傅宛吟回到齐国公府时,琥珀已经候她许久。
“姑娘,”她急匆匆迎上,“江家大姑娘正在屋子里等着您,我同她说去请您回来,她说什么也不愿,就一个人在那坐着,谁也不搭理。还不让我们给江府传信,说谁传了就骂谁。”
“不过夫人见她哭的厉害,还是派人给江家送了口信,就说江大姑娘来寻您玩,说的高兴便住下了。”
“好。”傅宛吟神色匆匆,青色的裙摆也跟着飞扬。
推开门,江闻歌冲上来抱住她。
“我跟向元嘉说,我不嫁了。”
“他就知道他的老师如何不容易,可他老师又不是什么好人?”江闻歌抽泣着,还不忘痛骂向元嘉,“呸呸呸,他也是个没心肝的。我已经同我母亲说了,任凭他向元嘉来年如何高中,都和我江家没关系!”
“文姨怎么说?伯父呢?”傅宛吟抹干净江闻歌脸上的泪珠。
“娘把我骂了一顿,我爹说我蠢,说是向元嘉都上门来赔罪了,我何必拿乔,他给个台阶我也就下了。”
琉璃拿来热乎的毛巾,傅宛吟替江闻歌擦着脸,哄着她:“你今夜就在我这儿住下,不过说好了,明天你得同我回家。”
江闻歌别过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识抬举?”
“真是个傻姑娘,管你同谁成婚,你都是来来。”傅宛吟将她拉至椅前坐下,“今夜先睡觉,睡好了明天我替你去训他。”
***
琉璃端来宵夜,江闻歌哭饿了,端起碗就咕噜咕噜喝下,然后洗漱完便同傅宛吟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陆谏那头,没事吗?”如今满城风风雨雨,陆谏下狱,不少人等着看齐国公府的笑话。
黑暗之中,傅宛吟替江闻歌打着扇子:“怕什么,左右不过抹脖子。”
江闻歌握住她的手,夺过扇子:“愔愔,你要是又不高兴的,记得同我说。”
傅宛吟撑起身子,月光洒下落在她的脸上,她看向江闻歌:“你是因为我同向元嘉吵架了吗?”
江闻歌将扇子覆在面上,含糊道:“不是!我就是瞧不惯他那酸腐样儿,读了几本书便真以为自己是圣贤人。”
傅宛吟将扇子从她面上取下:“你不同我说实话,我明儿上他家吵架都没底气。”
“好吧。”江闻歌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你知道的,我同他虽说是幼时定下的姻亲,但终究隔了两层,是他祖母同我祖母选定。
小时候一起玩倒没什么,他父母待我也很好,但我确实觉得他家规矩多。他也同我说过许多次,日后不能再舞刀弄枪,说他爹娘觉得我不够稳重。
但小时候他们明明说的是我活泼,现在就变成了不稳重。他们家还不让我带红缨一起,说红缨耍枪,手脚粗笨,干不了细活。
然后这回,他非要我同你少往来,觉得齐国公府的人都张狂。”
江闻歌的声音越来越闷:“我就干脆说别成亲,反正你们家也看不上我,然后就成这样了。”
“嗯。”傅宛吟将江闻歌裹着的被子扯平,“这些话,你可同文姨江伯父说过?”
江闻歌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没,我怕他们生气。再说若是让两家的长辈难堪,我也觉得对不起祖母,祖母也是为我好,才帮我选定了夫婿。”
傅宛吟的长发垂下,她开口道:“你同向家孰轻孰重,文姨江伯父自然清楚。他家想拿捏你,自然要把你往损了说,就是赌你不好意思开口。你若是有理,自然要理直气壮,结亲又不是为了结仇。”
江闻歌吞吞吐吐:“我娘真的不会被骂我吗?”
“说的好像现在没训你似的,大不了再训一通。”傅宛吟躺下,从江闻歌身上扯过半边被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江闻歌一把抱住傅宛吟:“愔愔,我怎么忽然觉得你比我大上许多,你才像我姐姐。”
“不嫌热啦。”傅宛吟拍拍江闻歌的手,“是谁呀,从小到大不打扇子不睡觉,现在又窝在被子里头当缩头乌龟。”
江闻歌哼唧着,松开傅宛吟,翻身睡觉。
她快睡着时,又似乎听见傅宛吟低声道:“那你就把我当作姐姐吧。”
***
第二日,傅宛吟带着回过神来、颇为害羞的江闻歌去见袁明霁。
“姨母好。”江闻歌昨夜不管不顾,来了陆家便往傅宛吟的院子钻。袁明霁糊里糊涂,但见她除去哭也没旁的,也就由着她去了。
“真是个漂亮姑娘。”袁明霁慈爱道。
“袁姨,我今儿得去趟江家,回来给您带上一锅新出炉的蟹壳黄。”
“好好好,”袁明霁笑着道,“若是差人撑腰上门吵架护短,愔愔可记得喊我。”
“诶,这可是您应下的,到时候就让珊瑚跑着回来。”
***
待到上马车,江闻歌纠结了一路,快要到家时忍不住好奇道:“你不唤国公夫人母亲吗?”
“我和陆谏,假的。”
“噢。”江闻歌下意识地应声,突然反应过来,“啊?”
“嗯。”
马车忽地停下,傅宛吟掀开帘子:“我瞧着,向家人来的还要早些。”她把正准备伸头望的江闻歌挡在身后,放下帘子,对她“嘘”一声。
狭路相逢,向家马车与齐国公府马车撞上。
向家人正准备驱马后退,傅宛吟的马车便堵住后路。
琉璃下车,不卑不亢道:“请向夫人先过。”
齐国公府的马车规制高,这一后退,将向家的马车堵死。
按理来说,道路宽敞本可并驾而行,但齐国公府非要做这做作模样。向夫人牙都要咬碎,但奈何被架在上头,只得咽下憋屈多谢世子夫人让路,全然忘记自个儿方才还打算退后。
江闻歌不解道:“这是?”
“这会让了,就没下回。”傅宛吟笑眯眯道。
江闻歌忽然觉得,傅宛吟有点像小时候,她娘每次要打她手心时候的高兴。
***
文心璐在家中气急败坏,想要寻藤条上齐国公府抽女儿,被夫君和儿子拦住。
她气冲冲道:“江闻歌如今了不得,知道愔愔会护着她,还学会离家出走!”
“来来从小就倔,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平西趁着文心璐不备,一把夺过藤条,“你也别嘴硬,若是抽藤条能吓倒她,早八百年就听话了。”
“我!”文心璐刚想呵斥江平西,就被下头人打断。
“夫人,向家夫人来了。”
文心璐剜了一眼江平西,江平西则是将藤条丢给江问辞。见文心璐敛起怒意,他赶紧摆手让江问辞把东西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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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璐挤出个笑容,对向家夫人刘芳舒亲切道:“夫人怎么来了?”
刘芳舒一贯和善的眉眼:“有些日子没来,想着来同夫人说说话。”
文心璐打着哈哈:“咱们两家,自然是亲密的。”她看向向元嘉,“嘉哥儿如今可还好?读书清苦,瞧着人也瘦了不少,我这儿有南边新送来的燕窝,珍珠,去拿来。”
向元嘉起身拱手:“多谢夫人。”
“好孩子,快坐下说话。”
刘芳舒抬眸一眼,向元嘉乖乖坐下,她对文心璐道:“夫人是爽快人,我也就直说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我想着晚不如早,不若早些定下来,也算是了却两家长辈之间的一桩心事。”
“我们家来来,自幼便是个皮性子,还想着再磨她一两年呢。”文心璐并未即刻答应,她心中仍旧惴惴不安。昨个儿江闻歌说不愿再嫁向元嘉,今日向家便着急上门定婚期,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刘芳舒眼睛微眯:“夫人可是嫌弃,嘉哥儿本次下场未中?我也已经训过他,让他好好读书,三年之后,必定金榜题名。”
文心璐解释道:“嘉哥儿年纪轻,读书一贯又好,再沉淀沉淀也是理所应当。实在是我们家来来太过顽劣,夫人也知道,做姑娘同做妻子总是不一样的。”
刘芳舒道:“我还以为是江家瞧不上我们向家罢,毕竟江家同齐国公世子夫人关系不错。如今这位夫人在京城中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齐国公世子下狱,她都不动如山,还能搅和吴祭酒的案子。”
文心璐的笑凝住,她反应过来,这向家哪里是想成婚,这分明是想退婚。
她冷冷道:“向家若是想分一杯羹,同皇后娘娘讨去,不必在江家这头含糊其辞。江家小门小户,武将出身,高攀不起大佛。”
“文夫人说笑,只是如今这世道瞧着要变天,明哲保身嘛,人之常情。”刘芳舒回道,“我也是看在两家亲近的份上,这才直言。牝鸡司晨,妇人太过强势抛头露面,总是乱了规矩。”
“刘夫人说的不错,那怎么不见向大人亲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