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突破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温情中的温舒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戴景昂的意思。
“舒粼,你能请我进去看看吗?”危麒抓住了温舒粼的手,他轻轻地摇晃了几下,同对方撒娇道,“我想看看,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其实小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人不在了,这房子只会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衰朽。就连从小陪伴他长大的那两条老狗,也已经到了离开这个世界,亦或者,这个世界所设定的,离开他的年龄。于此地他再无牵挂,所以极少返回。也许大门推开,目之所及也不过是蜘蛛网和灰尘罢了。
可是危麒的请求和戴景昂的指示在他脑海中纠缠,温舒粼缓了缓,才应到:“好。”
他不明白危麒的用意,但大概理解了戴景昂的意图:戴景昂认为危麒想要来到这里是有深意的,这是一个他们解开危麒身上矛盾的谜团的契机。
可惜他和戴景昂算是一定程度上绑定了意识,却仅限于通话和脑内记忆的频道,其它的部分似乎内容不共享。否则,他一定要直接读取戴景昂的剧本!
温舒粼遗憾着,把大门推开了。
不出所料的是小屋里一片荒芜,连从前踏平的院里的小路,如今都长满了及膝的荒草。温舒粼跺了几下脚,让草丛里面的小动物退开,才向危麒招手到:“进来吧。”
危麒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走进了屋里。
温舒粼打开走前关上的门,里面的部件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模样。好像连小偷或是顽劣的孩子,都不屑于光顾这儿。
屋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让温舒粼的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怀念。
也许某一天他老的时候,还会回到这里。毕竟他的根扎在这儿,不论他的枝叶散到了哪儿,这儿都让他魂牵梦萦。
只是他忽然想起戴景昂和自己的谈话来,不由得为自己原本的剧本叹了口气——他注定会死在某场事故当中,然后这里就会成为无主之地,再也没有人会踏足这儿,它将永远荒芜下去。
“舒粼,是不是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抱歉。”危麒在这个时候向温舒粼搭话到,斩断了温舒粼的思绪。
温舒粼这才意识到,自从刚才将危麒领进了这里,他还没有和对方说过话,失了待客之道。于是他连忙解释道:“我很久不回来了,这里挺灰的。”
危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儿的破落。他只是转而问到:“舒粼,你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不知为何,温舒粼的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危麒不应该清楚这件事吗?只是这样的想法稍纵即逝,温舒粼没来得及抓住它,就听见危麒接着说道:“这是小时候的你吗?”
温舒粼顺着危麒的声音看过去,瞧见对方站在桌边,正在看桌上的照片。
那个相框当中有一张他和外公外婆,以及早逝的母亲的合照。
这是他们不多的“全家福”。温舒粼曾经去相馆翻印了一份放在租的屋子里,可他将原件留在了这儿,就像给自己留了一个未来还要回来的由头。
温舒粼走到了危麒的身旁,他摸了摸相框的玻璃,感觉到指腹上的一层灰:“是的。”他轻声应到,“这是我们一家人。”
“你长得很像阿姨。”危麒好像察觉到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伤感,站得离他近了些,是一个伸手就能揽住他肩膀的距离。
温舒粼点了点头:“外公外婆也经常这么说。”连第二世的管家老邓,也这么说。看来如果不是因为他从没有和温裕昊打过照面,恐怕对方早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舒粼,可能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我想,我们要不要去……就是去看看?”
温舒粼反应了一会儿,才了解了危麒的意思:对方想和他去他家里人的坟前看看。
这是一件私密而亲昵的事,温舒粼却没有犹豫太久:“走吧。”
在离开前,温舒粼发现,危麒的视线似乎又在合照上停留了一会儿。
可这一次,温舒粼不觉得对方的目光里是好奇,他的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危麒是在提示他这个照片上有什么玄机吗?
只是他已经说出了离开的话语,不好得留下来探究。温舒粼决定先带温舒粼去一趟村子里的“公墓”。
他们村子原来流行水葬,后来才改了火葬。可四周没有平整的土地,也没有山,于是骨灰盒都统一保管在一栋屋子里。
温舒粼在离开前,在自家门前的花盆里掐了几朵花。这顽强的生命即使没有他的照料,也野蛮生长到了极其茂盛的地步。
“舒粼,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庄重一些……”危麒反而有点看不过去他们两手空空地前去拜访,“下一次,我一定——”
“不需要。”温舒粼摇了摇头,“如果他们能看到你,应该就很高兴了。”只可惜他们所在的世界,或许连亲人也都是“设定”而已。又何从谈起在天之灵?
“嗯……”危麒跟在他身边,却没有像平常一有机会就来牵他的手,态度很是郑重。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村尾,到了那块特意加固过防汛的门槛的小屋前。
在那守候的村民似乎早已换人,也认不出温舒粼来了。温舒粼只得和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做了登记,才换来了进入这里的机会。
他走到了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危麒就轻轻走在他身后,像是一只悄无声息的猫。
“外公外婆,妈妈。”温舒粼小声唤到,“我回来了。”
他将自己采来的花束,放在牌位前。随后特意握住了危麒的手,向亲人们介绍起危麒来:“这是我对象——嗯,本来应该先和你们说一声的。”
危麒接过他的话自我介绍到:“您们好,我叫危麒。抱歉,是我这边太心急了,才会让舒粼先答应和我订婚。”
危麒的一板一眼惹得温舒粼噗嗤地一声笑了:“你这么严肃干嘛。”
“怎么能不严肃呢?”
“没关系的,从小他们就告诉我,人死如灯灭,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相处才是最重要的。”温舒粼捏了捏危麒有点出汗的手掌,示意对方放轻松,“别太紧张。”
危麒叹了口气:“抱歉,我之前急着和你,所以才——”
“没事。”温舒粼再次解释到。他无意识中扫了一眼牌位,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儿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合常理。他上一次来祭扫,也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无论这里风大不大,这么长的时间都应该有落灰,而非如此整洁,就好像有人才刚刚打扫过这里。
即便一个村子中的人都沾亲带故,可别人也没有义务这么做。更何况他已经很久不回村中,那些从前积攒的情分也都淡了。
温舒粼弯下腰去摸牌位,发现的确不像在屋中触摸相框那样覆盖着一层灰。
有谁来过这里吗?
戴景昂?虽然某种意义上是合理的,可对方没必要用这种事来讨他的欢心。
“不是我。”戴景昂的回答适时响起,打断了温舒粼的思路。温舒粼被他这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于是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但戴景昂飞快地帮他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既然这条路被堵死了,温舒粼不得不选了另一条思路——那就是某个和他的家庭有关系的人来过这儿。
不可能是温思羽。恐怕温思羽连他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来他生活的地方替他祭拜。更不可能是他那个在病房里半死不活的亲爹,一个离不开医院陪护的人,能有心力思考做这事吗?
温舒粼想了又想,终于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危麒。
在他们回来之前,危麒就派人,或是亲自来到这里过。
那他为什么还要演出第一次来到这里呢?
温舒粼不解,他扭头去看危麒,只见对方神情庄重地注视着牌位,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来过这里了?温舒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自己的疑问。
危麒不能回答他。
既然危麒把线索留给了他,希望他能够挖掘出真相,那他就该想想,对方到底想要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危麒,待会你先走吧。”温舒粼开口道。
“舒粼,你——”
“让我想想吧。”温舒粼顿然领悟了戴景昂先前奇怪的话语,“危麒,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危麒没再说些什么,他只是低声应到:“好。”
温舒粼很快联系上了吴叔和危宥,把危麒送了回去。在离开之前,危宥还骂骂咧咧地对他进行了言语上的敲打,可温舒粼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和危宥论短长之上,他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句,让危宥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
他在确定危麒乘坐的轿车驶离了村口之后,就往自己从小居住的地方猛奔而去。
温舒粼越想,越觉得先前突然的绑架,说不定压根不是他想的那样。
戴景昂的犹豫是否是看穿了这场所谓的绑架,只是危麒引他来到这里的一个引信?只可惜这时候戴景昂就像是被谁禁言了,没有出声印证他的想法——看来危麒的某些事对于戴景昂来说,就像他不能说出他们是小说角色一般,属于一种绝对需要保持缄默的内容。
他为危麒的欺骗生气又愤怒——他那么担心危麒,危麒却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来欺骗他!可很快那种情绪,就被巨大的探究危麒动机的好奇淹没了。
危麒到底在暗示他什么,他在这里给他留了什么线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