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爹态度坚决。
但谢韫之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主。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打退堂鼓,那么好说话,他爹也不会每回和他杠上都被他气个半死了。
“岳丈,咱打个商量,要不您先给我和芙蓉把婚事操办了,咱先把名分定下,我家那边不接受也得接受。”
木老爹一脸看外来生物一样的盯着他,这清俊的外表怎么能说出这番厚脸皮的话。
“从来没听说过公婆不允的婚事,儿媳妇进门能过的好的!”
谢韫之:“岳父信我,我能护住芙蓉。”
木老爹:“你家现在你掌家还是你爹?说什么胡话呢?等你什么时候不必在你爹手底下讨生活再来我这大放厥词!”转而又揶揄道:“你要是我家上门女婿,这婚事我办就算了。”
谢韫之闻言一喜:“也不是不行。”
木老爹震惊:“你将来的孩子要随我家姓木,你爹不打死你?”
谢韫之老实真诚道:“我都听芙蓉说了,岳丈本也不姓木,随便择的姓。既无祖宗传承,何必在乎姓氏。为了孩子未来前程,跟我姓谢,想必岳父也是愿意的。”
木老爹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冷静了会,又问:“你又何必急于一时?若是真心,还需奉上诚意。否则恕老夫不能答应。”
谢韫之也很无奈,诚恳道:“晚辈只怕迟则生变,怕夜长梦多。”
木老爹:“你怕什么?”
谢韫之:“岳丈是否有意将芙蓉许给季风?”
木老爹语塞。
谢韫之心道:“果然。”
又道:“季风不能给芙蓉幸福,芙蓉应该嫁我。”
木老爹:“……”
谢韫之起身再次郑重行礼道:“只有小婿能给芙蓉幸福,求岳父大人成全。”
木老爹都有些佩服这小子了。
这小子和他以前见过和接触过的高门子弟都不同。
按理,他们这样的人家,尤其是家中嫡长子,未来的家主继承人,理应更稳重,谨言慎行。但是木老爹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世家子身上少有的那种冒险精神。做事果敢决断,不会瞻前顾后。什么事直觉是对的就去做,不相信什么是最恰当的时候,当下便是最好的时候,勇于追求,不退缩,敢于牢牢握在手里。更不会空谈时机不成熟踌躇不前,又在失去后追悔莫及,徒留遗憾。
这小子真挺对他胃口的。
但凡他是个女的,他都答应了。
人生在世,豪赌一场又如何。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是当爹的,不能拿女儿的未来幸福做赌注。女儿都已经清楚明白的说了,她不愿嫁他,不喜欢他。
还能怎么搞?
当岳父的再喜欢未来女婿也白搭。
他又不能代替女儿过日子。
“这事我不能答应,”木老爹起身请谢韫之离开,半推半搡:“我们小门小户的,养出来的女儿也小家子气,当不了高门大户的主母,也不愿女儿为妾受委屈。俗语说上嫁如吞针,下嫁易送命。这门不当户不对本就不该结亲。公子的美意我们心领了。愿公子觅得佳偶,另寻良配。”
谢韫之被木老爹推出大门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被拒绝了?
为什么?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般掏出所有真心去做一件事,姿态放的如此之低,话也说的好听。
为什么?
“公子,我看这木家一家子都是野蛮人,你就别鬼迷心窍了。咱们走吧!”
谢韫之循声瞪去,又是一愣。
只见常喜浑身**的,狼狈不堪,头顶上还挂着一片菜叶子。
常喜也是一肚子气,他就是趁少爷说正事的功夫四处走走看看。
他也没恶意,就是想不明白,少爷怎么就看上这家小姐了,是不是她家真会什么蛊虫邪术?
他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好破了咒,让少爷早日清醒过来。
然后就遇到了个红衣少女。
这女子他有些印象,初时在莲花镇的小破客栈遇上,她正在跳舞,花枝招展的,搔首弄姿,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
后来白日里又拉扯他家少爷,攀扯不清。
“哦!是你,是你抢我家芍药的姻缘线对吧?”杜鹃柳眉一竖,劈手夺过婆子手里的洗菜盆子,兜头泼下,“谁的东西你都敢抢,你当姑奶奶吃素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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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之回去后,认真复盘,回想自己哪里没做好。
他觉得木老爹让他回去让他亲爹亲自写婚书,替他求娶木芙蓉,分明就是在恶意为难。
他这样的人家,和普通商户结亲,正常情况下,不可能!
除非是冲喜。
那他死一死?
真要是半死不活了,谢家同意,木老爹肯定又不愿意了。
最终,还是要谢家给足诚意,长辈出面,打动木老爹才有可能。
好嘛,又陷入死胡同了。
要不,私奔吧。
木芙蓉不愿意,那就不叫私奔,叫抢掳良家少女。
怎么走,路都不通。
谢韫之烦的捶桌子砸凳子。
他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要是不重生回来,芙蓉的肚子也该有四五个月大了,再等等他又要当爹了。
可能是两个女儿,也可能是一儿一女,反正他肯定会有一个小棉袄,一定长的冰雪可爱,比谢追家的小雪儿还要招人喜欢。
没了,什么都没了,他的夫人,他的四个儿女……
“少爷,木家来人了。”有人在楼下喊。
谢韫之一怔,继而一喜,直接用跑的,从楼上一路跑下来,衣摆翻飞,步子跨的又大又快,全无平日半点斯文矜持。
难道是木家改主意了?同意了他的建议?
入目,披红挂彩的抬盒,满满当当,从一楼大堂堆到门外。
木家将他送去的聘礼给退回来了。
管家婆子双手捧一红木盒子,到他跟前,开了盖,让他过目。
呵,他送出去的定情信物也给退回来了。
“我家老爷说了,请谢郎君将我家小姐的东西也请还来。”婆子见他面色难看,小心翼翼的说道。
谢韫之冷笑一声:“什么东西,不记得了。”
管家婆子:“芙蓉绢花。”
谢韫之气极:“扔了。”
管家婆子吁一口气:“扔了也罢。”
谢韫之顺风顺水的长到二十二,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触之即得,没有受过求而不得的苦,也就没尝过心痛的滋味。烦恼什么的,也都是浮于表面的嬉笑怒骂,过后既忘。
这是第一次,他在木家人身上感受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很憋闷,难以形容,想发怒,又没有确切对象。
他回房后,蒙头就睡,暗自生气。
以前他不快的时候,还有芙蓉哄他,现在没人敢招惹他,都恨不得离他八丈远,想想更生气了。
一直到天黑,晚饭没吃,又到了三更天。
谢韫之起身,刚出了门,谢追自他身后闪现。
谢韫之烦躁:“别跟着我。”
谢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张口轻喊了声:“兄长。”
这很神奇,谢追虽然是谢韫之族弟,但因血缘关系太远。谢韫之又对谢追有救命之恩,且将他养大。虽然谢正儒也说过,谢追可以将谢韫之当成哥哥敬重和依赖。但谢追为报恩,一直将谢韫之视作可以献出生命的主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这声兄长就十分难得了。
且谢韫之听得出,谢追语气里的担忧和关心。
他停住脚,转回身看他:“怎么了?”
谢追鼓起勇气:“兄长,你要是被妖人用妖术操控了,你眨眨眼。”
谢韫之气得:“常喜!等回去了我就把你调去下三房倒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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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更天了,木芙蓉还没睡着。
她以前在谢家的时候都不曾这样熬夜。那时候白天有许多事要做,还会出现各种突发状况,需要养足精神随机应对,否则一个不注意,行差踏错,就会引来无穷的麻烦和指责。
她现在在家里,夜里睡不好白天可以补眠,没人会吵醒她,也不会有人盯着她等她犯错随时准备嘲笑她。她是家里的小姐,她的规矩就是规矩。她连有可能失.身这么大的事在她爹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这世上好像也没什么事值得她烦恼了。
她只是感到意外,她本以为谢韫之是打算让她做妾,没想到还是想娶她为妻。
这不应该。
难道说谢韫之带着记忆回来,曾亲眼看着孙雨薇嫁人生子,心里多少有了膈应?
男人大抵如此吧。
不论自身如何,娶妻都想娶纯洁无暇的,最好是一张白纸,由他亲自图画。
那上一世随叫随到,有求必应,恨不能朝朝暮暮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还是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重新在一起了,又挑挑拣拣,觉得新的还不如旧的好,旧的再不喜欢,磨来磨去也合脚了?
真是有那个大病!
她翻了个身准备睡去。窗户一点异动,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天杀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今天发生的事,爹爹都告诉她了,她希望谢韫之能知难而退。
她更知道,他如果那么好打发,他就不叫谢韫之了。
如果他对什么东西势在必得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的。
这性子真讨厌!
谢韫之坐到她的床头,就这么幽幽的看着她。
她以为她会睡不着,实则没有。
她闭着眼,都差点睡瓷实了。直到感觉谢韫之也在她身侧和衣躺下。
这就有点……
她强迫自己睁眼,清醒过来。
也没有发出尖叫,什么不该有的动静都没有,摸到床边,谢韫之还扶了她一把。
木芙蓉擦亮火折子,点了油灯。目光穿过灯火看他,表情困倦又无奈。
谢韫之也在看她,眸光沉沉,半晌,忽然道:“芙蓉,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