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的及回薛山思的话,她小师兄身后就乌啦啦涌出人来。
“阿崽,你和谁说话呢,不会是小师妹吧!”
“是啊阿崽,你和谁说话呢!”
为首的是个嘴里叼草的弟子,他一口一个“阿崽”,长臂一展将薛山思揽过来,狭长的丹凤眼上挑着打量她。
“成谙?”
“弟子成谙,拜见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入门顺序?怎么不叫我大师姐?”
再说话的是大师兄身后的女弟子。
她给人的第一影响就是圆润,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脸庞和眼睛,但五官却十分秀丽。
慕成谙伸手指了指门口的铭牌号。
原来上面有对应的画像与名字。大师兄叫冥凉天,二师姐叫玉壶壶,三师兄叫薛山思。
“行,还算机灵。”
冥凉天将嘴里的草拽出来,朝她打了个手势,“进来吧,老大等你好久了。”
老大?
慕成谙微微睁大眼睛,说的该不会是陆鸣秋吧?
冥凉天带着她穿过四座仙雾缭绕的紫藤花长廊,最终停在正殿之前,“去吧,半个时辰后壶壶来接你去你的洞府。”潇洒转身离去。
慕成谙瞅了眼冥凉天的背影,好...潇洒的人啊。
她迈入正殿,果然是陆鸣秋懒洋洋的侧倚在榻上,左手拿着一壶酒,吊眉梢道:“怎么来这么晚,想反悔?”
可不是么。她心中默默,但神色恭敬,作揖:“不敢,只是一些闲事绊住了。”
“罢,不重要。”陆鸣秋摆摆手,酒香从他壶子里溢出来,咕嘟咕嘟进入喉咙,陆鸣秋用袖口抹去酒渍,半眯着眼看她, “揽月峰没什么规矩,你磕个头就算拜师了。”说罢一扬手,一道灵力向她甩来,三本凝着华光的灵册甩到她手上。
“《九霄剑华录》《紫金术法》《七七法符》。这三本书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研习,不会的就问你大师兄,实在解决不了就来问我,一月后考核。”
“师…尊,你让我自学?”
慕成谙磕完头爬起来,捧着三本书有些震惊。
《九霄剑华录》和《七七法符》就算了,她还算有点功底。但是《紫金术法》是仙人族青阳氏修行的法术,凡人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她这个不靠谱的师尊竟然让她自学?
然而陆鸣秋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翻了个身,满不在乎:“你身负紫金琉璃火,紫金术法伤不到你。你若能在一月后通过考核,我便带你去昆仑不老山,那里的灵气更有助于你修炼。”
“昆仑不老山?师尊是说仙人族青阳氏所在的不老神山昆仑?我们能进去?”
“有何不能,我可是她的....”陆鸣秋翻个身,酒话嘟囔,过了会儿又转过来提醒道:“揽月峰没有‘师尊’二字,你唤我‘老大’就行,记住了。”
“是。”
暮成谙察觉到他话中隐隐的排斥与伤痛,也不好再说什么,拿着三本灵册告退了。
玉壶壶早已等待在摘光殿外,见慕成谙出来了笑眯眯的迎上来,肉乎乎的手拉住她,“师妹出来啦,来,我带你去你的洞府!”
慕成谙强忍着没有将手腕甩开,扯出笑来,“师姐,揽月峰众人都只叫师尊‘老大’么?有何缘由?”
“这个...”玉壶壶抿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冥凉天和薛崽不知何时从身后走出来,薛崽乐呵呵解释:“因为咱师尊有个失踪的心上人,他叫她师尊。当有人唤他‘师尊’时他就会想起故人,心中难免感伤。”
失踪的心上人,还师尊,这不就是孟扶光么?
慕成谙垂眸,孟扶光在鳌云湖底的事究竟要不要告诉他?
还是拿这个线索去给师珩之卖好更有用?
“啪”一个响指,冥凉天放下手,“想什么呢?”
她这才仔细打量这几个人,她这才发现她的师兄弟们还真是不修边幅。尤其是她这个大师兄,脚上拖拉着草鞋就来了。
“没什么。”
她说罢正转身准备跟着玉壶壶去洞府休息,临走时却看见冥凉天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师兄有事?”她问。
“没有,只是觉得你腰间系的绛红丝带十分别致。在西陵大地,乃至整个孚日泽都甚少见这种颜色的发带。”
绛红丝带,是盂南阙给她防身辟邪用的那个东西。她和腰带缠在一起系,原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但这个大师兄好刁钻的眼睛啊。
她立在原地,稳住心神,将腰间的丝带解下摊在三人面前,笑说:“我是下修界人,在我的家乡十分流行用绛红色制衣,醒目。”
“呵,孚日泽常年少雪,竟也用这种东西醒目吗?”
也不知道她哪句话逗笑了冥凉天,他竟然笑的弯下腰,身上挂着的乱七八糟的铜钱丁零当啷的响。等他再直起腰时,眼中的幽深更重,话中含笑带趣味探究,“师妹可真有意思,快回去休息吧。”
“…多谢师兄,师妹告退。”
慕成谙勉强点头离去。
她的洞府在名为子夜莲居,这地方虽不算华丽,但却干净整洁。
慕成谙将三册灵书收好,大致环视一番,便翻身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冥凉天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摸到腰间的绛红丝带,想了想,然后在掌心中团成一团压在枕头下,闭上眼。过了会儿似乎觉得不妥,她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抽出绛红丝带,在左手掌心凝起一团火。
慕成谙叹口气。这鲜明的红色她好像有几日没见到了,应该是自从她说不喜他总穿绛红色,他便换了衣服。今早更是换了一套极为朴素的月白色长衫,应该是以为自己会带他一起来。
再想到今早盂南阙在她走时那仿佛被遗弃的受伤眼神,她掌心中的灵火又蜷了回去。
“啧。”
近日一想到盂南阙就涌起的怪异感觉再次袭来。那种恨意的渐渐消失,愤怒逐渐被消磨的感觉将她一颗心悬了起来,然后又被天魔的体贴和帮助一点点安放在肚子里。
她对天魔的防备好像逐渐被瓦解了。
她看着手中的红带,泄愤似的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打好死结,推进袖子深处。
除非有人扒她衣服,否则谁都看不见。
成化药铺,药庐。
盂南阙本阴沉着脸,手中盘一串神袈珠。他已经褪去那身月白色长衫,换回了在荒境中的绛红衣衫。慕成谙给他买的衣服此刻都被他堆在床榻上,像是失宠的弃妃,不被再看一眼。
“我已经说过不会再与你们合作,为何还来?”
身后的黑影的向前浮动几寸,却不敢太靠近暴怒中的天魔:“天魔大人有所顾虑我们自然知道,可难道大人就甘心一生如此被动,被女人影响操控心神?若有一日天魔之主有了道侣,您…”
鬼皮子话音未落,弱水之箭已齐齐发出去。
如鲜血般流淌的绛红色自远处移动而来,盂南阙肩上扛着黑雾,眼中重瞳隐现,怒气凛然,“她不会有道侣。”
“呵。有或没有可不是您说了算的。若您一日不亲手杀了她重塑天魔之身,您便要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卧于他人之怀。天魔与天魔之主之间,从不是对等关系,您只能服从。”
“闭嘴!天魔绝不可能爱上凡人,更无需服从!”
盂南阙冷着脸双手开合,那鬼皮子开始从中间裂开,发出丝丝拉拉的被撕裂的声音。
“情之一字,无关神或人。鬼皮子或死或活都无意义,最重要的是您怎么想。做主还是做奴?是主动出击杀了她,还是一辈子被抛弃,尝尽孤独。”
“刺啦”一声,盂南阙再无耐心,鬼皮子碎成两半。从中激荡出来的鬼气撞翻了屋内的桌椅,迎来了在外堂的墨金:
“这又是发的什么疯,那丫头不回来你也不用砸东西泄愤怒吧!”
“闭嘴!”
盂南阙竭力控制着掌中的弱水,额间溢出竭力忍耐的、细细密密的汗水。
墨金不知道的是,仅一门之隔,墨黑的弱水已化为利刃对准他的咽喉,而操控它的主人,已经快忍不住破杀戒了。
盂南阙体内的魔气在不断翻涌着,将他的眼睛涌动成滴血般的殷红。
突然,左手手腕上传来一道束缚之意,微弱而熟悉的束缚之感短暂的拉回他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攥住拳,将袖子扯上去,只见一条绛红色的丝带正在他的小臂上方缠绕着,最后丝带两端被系成一个蝴蝶结。
“…”盂南阙绷着脸,不知道那女人在做什么。
难道指望凭这一点点讨好让他消气?
他是什么,她养的狗吗?
盂南阙闭了闭眼,将重瞳压回去。
此时门外的墨金已经遛了,心想这闹别扭的小情侣他可不敢惹,却不知自己无形之中拣回一条命。
盂南阙收回弱水,心中郁结难以排解。
心爱之人,她是他心爱之人吗?
区区凡人、肆意丢弃他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心爱之人?
他顶多只是对她感点兴趣,有点意思罢了。
想到那鬼皮子的话,他眼中的重瞳又升了起来。
“道侣?她敢有道侣?”
天魔心头烦躁,终不愿再忍,一道绛红色光雾闪现天际,冲着天门宗的方向而去。
他要去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