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紧急救治,蔺长风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但始终没有苏醒。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那会儿我正在整理药渣,听得门外有动静,这打开门一看就是这小子。他来的时候已冻得浑身发紫,再加上被内力震断了经脉,就剩一口气了。”
内力震断经脉?蔺长风不是回蔺家了吗,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慕成谙探他的灵脉,眉头紧皱。
墨金医术高超,蔺长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他这一身修为,却也算是废了。
“他的修为还能恢复吗?”慕成谙有些不忍。
墨金叹了口气,摇头,“怕是不行。他在擂台上本就被打的一身伤,再加上这一掌几乎用尽全力,他的灵根已经碎成了渣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能有雪谷孕育的九曲龙鳞果,为他再续灵根,不然就算天神复归,也没有办法。”
“九曲龙鳞果…还得是雪谷孕育?就没有其他方法?”
九曲龙鳞果生长在极寒之地,生长环境越冷其效用就越强,有重塑灵脉,滋养灵气的作用。其中雪谷乃世间最为极寒的地方,这里的九曲龙鳞是最好的。
但是这雪谷,在孚日泽与昆仑山的边境之地。那里住着避世百年的仙人族青阳氏,为防有人打扰,整座昆仑山都有重重禁制守护,擅入者死。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去过雪谷。
墨金遗憾摇头,“要是真有,我早就给他用了。现在就算将灌灵丹给他喂进去也回天无力了。但是这雪谷…也非常人能去的地方,你可要为他但这种风险?”
慕成谙咳嗽一声,偏过头。以命换命的风险她自然是不会的。她虽然不忍一个剑修被散尽修为,但她与蔺长风的关系也远不至于她为他付出命去。
二人对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长叹一声,这件事的谈话就此翻篇。
......
蔺长风醒来后知道自己没了修为,只是呆坐了一会儿,紧接着便自嘲一笑,再没说一句话。鼻青脸肿,修为尽失,宛如丧家之犬。
尽管慕成谙承诺可为他报仇,只需告诉她伤他的人是谁便好,奈何蔺长风什么都不肯说。
“成谙,谢谢你。但这是家事,这一掌断了情分,也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蔺长风苍白着脸,安慰的冲她笑,“你今日要入门了吧。”
他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浅金色剑穗,假装轻松的在她眼前晃晃,“在我们眉山,要上学的孩子是有开学礼的。这本是我娘给我的缝的,但往后只怕用不到了,现在送你吧,就当是你带着我的这一份,往后做个斩妖除魔的剑修。”
少年声音沙哑,没了早先的意气风发。慕成谙默默接过剑穗,那剑穗下方有两道穗,中间坠着一块玉,打着平安结。
“长风,我会回来看你的。”
慕成谙将剑穗挂好,与他告别。
“谢谢你,成谙。但我养好伤就要回眉山了。我答应了娘和义姐,若此次无功而返,便会与她们一起做眉山的守山者,护佑眉山山民。你以后要见我,就来眉山吧。那里很美的。”
蔺长风眼中有泪,但少年好面子,轻轻别过头,没再送她。
盂南阙看着慕成谙将剑穗系在燕支上,略微惊讶,“你真要将他的剑穗系在剑上?”
剑穗于剑修而言,不仅仅是配饰,也是一种信念与牵挂的象征。他记得慕成谙与这个蔺长风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蔺长风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散尽积蓄,信心满满,从万里之外的眉山负剑而来,可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我这么做,只是发自本心,并未想太多。”
慕成谙的声音越来越凉,“而且他看起来并未做过坏事,为何会有这样的下场,我不懂。”
她一直觉得,自己前世的丧命固然有修界不仁、步步紧逼的原因。但追究根因,也有她本就是欲念过多,杀意过重的缘故。那些年死在她手中的也不尽是坏人,亦有受牵连的无辜之人。正是因为愧疚与恐惧,所以这一世她才想尝试当个好人,不滥杀无辜,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
可是蔺长风也是好人,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投错胎么?
她再一次觉得,这世道并非是用功过对错来论的。
“敲钟了,还不走?”盂南阙整理下袖子与衣着,目光盈盈的望着她。
“嗯,我走了,你留在这里好好看顾蔺长风。等我安顿好了,有空就回来看你们。”她压下心中的沉重,勉强勾起嘴角,将一大袋灵石递给盂南阙,“这些钱你收好,我每隔一月便会下山给你送一次钱,你不必仰墨金鼻息。若是住的不开心,便搬出来,我帮你置办房子。”
她再也不想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受委屈了。
“你…你不带我去?”
盂南阙向前的脚步一顿,神色怔然的立在药铺门口。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一点都不扎眼。
慕成谙正要走,也差点被他得瑟话吓得崴脚,惊诧:“疯了吗?你知道天门宗的灵气有多浓郁吗?你这一身魔气,一迈进天门宗的山门就会被眩光结界拦住,然后上报给圣地。带你去我不等于是羊入虎口?”
“所以,你根本没有想过带我去?”
“当...”“然”字没说出口,见盂南阙神色依旧冷冽,她略一迟疑,补充道:“也不全是。反正我不在,你要听话。不要作妖,也不要破杀戒,别给我找麻烦,也别给自己找麻烦,好好活着享受凡世的快乐,行吗?”
“你从来没想过一直带着我。”这次盂南阙重重将手中灵石放回她手上,眉间寒意笼罩。
“我…我想带也带不进去啊!”见盂南阙面色越来越冷,她急忙作出一脸心痛状,“天门宗查的太严了,我没办法啊。”
盂南阙知道她有多聪慧,并不信她的话:“你想入天门宗,就是想甩掉我。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吧。”
他步步紧逼,“你不想要我。”
天魔周遭黑气慢慢涌动,眼看着眼中的重瞳又要冒出来,慕成谙顾不得什么,忙追上去一把拽住他,急切否认,“不是,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他冷着脸,硬生生控制住周遭魔气,等她解释。
“我想你去,我每天都想将你带在我身边。但是今日是我入门第一日,我顾不上你。你暂且留下,等我下个月准休时再来接你,行吗?”
“你…骗我。”盂南阙想收手,但眼中又犹豫。这一犹豫他肩头的魔气霎时收了回去。
“咣——咣——”琅铧都苍琅山传来钟声。
传界钟已经撞了十五下,二十八次撞钟后入天门的结界便会关闭,她若再不进去,她的弟子身份便会作废了。
慕成谙这下真急了,她将灵石塞回去,半嗔半哄,“我没有骗你,我这眉毛以后还得靠你呢。等着啊,我过几日就回来。”
说着也不管盂南阙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顷刻御剑消失在原地。
天塌下来都没有她入宗门重要。
盂南阙看着天边逐渐变成黑点的人,怒火一下子顶到胸口,又被自己生生压下去。过了会儿又顶起来,重瞳隐现,然后又被自己压了回去。
他心中滔天的愤怒和杀意还在心中暗涌般冲击他的心房。那种被遗弃的、被误解的,以及被预先判定为有罪的恨,他根本无法排解。
只有唯一相信自己的人在身边,他才能勉强控制。
可现在她走了,他能控制到何时,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
他捏着手中的灵石立了许久,最终甩袖回屋。
她让他等,他便赌一把。
希望她没有骗自己。
—
慕成谙赶到素水河畔之时,眩光结界闭合的仅剩一个一人通行的光圈,她连忙钻进去。
淌素水、穿溟山是天门宗拜师的必备环节。
其中素水能够净身涤灵,净化浊气;而穿过溟山,敲响挂在山册的玉牌,领牌后便是编入天门宗的弟子,一生都由天门宗庇护。以后若是有谁敢欺负他们,天门宗翻遍整个孚日泽都会将此人揪出来讨公道。
慕成谙就喜欢这种霸道的宗门。
不过她现在百无聊赖的在水里躺着,心里疑惑,这玩意儿真能涤灵?
她抬起头,乍一看,这水上就好像飘了一串浮尸一般。弟子们后一个脚心抵着前一个脑袋,被沿途的木偶人推到素水另一侧。
也多亏她来的晚,最后一个进来的只用脚踩别人的脑袋,不用被别人踩。
好不容易捱过素水,去溟山领了玉牌后,那玉牌便自动系在她的腰带,拽着她往揽月峰的方向走。
“这玉牌要好生收好。必要时击碎玉牌,宗门众人都会来救你。”
给她挂牌子的是一个长相温柔的师姐,每过一个弟子都会在他们身后重复这句话。
慕成谙听话点头,心中涌出暖流。不过这些暖流很快就结了冰,因为看到这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沈念真的玉牌在两个月前被她当路费当了!
而且她当时典当的铺子还是西陵中的特色当铺,俗称翻物车。凡是典当进去的东西十有**会被转卖到不同的人手中。那时她急需钱没想那多,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自然也包括那块玉牌。
这以后见到沈念真可怎么交代啊!
“师姐,这玉牌若是丢了,会有什么后果啊。”她折返回来,气弱的问。
那发牌子的师姐也一脸懵,“我从未听过玉牌丢窃之事。领了玉牌,它便与你血肉一体。除非自愿赠与他人,这玉牌绝不会从你身上掉落。”
“那若是我赠予了某人,某人却丢了呢?”
“那就更奇怪了。”师姐深吸一口气,十分伤神的挠头,“除非是你视作生命之重要的人,没有人会赠予他人自己的玉牌。毕竟关键时刻,它能救命。可若是你视为生命之重要的人,他怎会将它弄丢了呢?”
好了,慕成谙懂了。这个师姐是个书袋子,和她完全说不明白,她还是直接去找沈念真认罪吧。
“多谢师姐,我走了。”她不走心道。
“等等。”
师姐赶上来,犹豫片刻后,“若真丢了,也没什么损害,无非就是你少一次保命的机会。但我还是想劝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为男子放弃生的机会,入山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玉牌是今后宗门保护你的唯一法门。凡事要先考虑自己,保护自己。”
师姐说的情真意切,慕成谙刚开始听身子还有些僵,可越往后听,越觉得心里发热,发烫,身上的防备也慢慢卸下来。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有家。
“多谢师姐,我会的。”这一次道谢她是真心的。
师姐微笑点头,欣慰的送走她。
莫名被感动了一遭,慕成谙带着感恩的心被“拽”去揽月峰。
她收了剑,站在门匾破落的“揽月”二字下,揉揉眼睛,这真的是揽月峰?
“吱嘎——”
门开了。
里面出来个哼着曲、正要提桶打水的清秀小师兄。
小师兄长了张娃娃脸,身量也不算高,看上去只比慕成谙大一点点。
薛山思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小师妹,眼睛当即放光,热情的扑过来拉住她的手,“是小师妹成谙吧,你终于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啦!”
其实我觉得天魔穿红色蛮好看的
火辣、醒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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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揽月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