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萧晗宸经常会到藏书阁来,每日不是静坐写字画画,就是在看书。
蔡元祯见到他也都是恭敬地行礼,随后便自顾自做事。
令蔡元祯意想不到的是,萧晗宸竟然还带了他画的山水行舟图给她看。
萧晗宸所作之画主在意境,墨色渲染的线条勾勒出朦胧的山水,其间一叶扁舟飘荡其中,舟上有一身披蓑衣的人正在划桨,看起来绝世独立,无比逍遥。
蔡元祯可是上过班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见了画之后立马夸赞道:“这画的墨色深浅变化和渲染技巧简直就是绝了,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深邃、神秘的感觉,又让人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使人沉浸其中。”
蔡元祯心想着:不必太感谢我的夸赞,毕竟拍领导马屁也是薪资构成的一部分。
萧晗宸像是听惯了这些夸奖,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欣喜。
之前在临风郡见到他的时候,蔡元祯还觉得他的眼眸灿若星辰,可如今却觉得黯淡了不少。
萧晗宸抚摸着这幅画,对蔡元祯的夸赞不置可否:“是吗?”
蔡元祯用力地点点头,随后问道:“不知殿下所画之人是谁?”
萧晗宸抬眸看着蔡元祯,说道:“本王若说是我自己,你信吗?”
“啊?”蔡元祯看了一眼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的萧晗宸,又看了一眼衣着朴素的画中人,显然是有些不信。
不过一般画作都寄托着作者的情感,蔡元祯连忙点头说:“信,您看这画中人超脱凛然的气质,可不就是殿下您吗?”
萧晗宸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笑起来的时候犹如三月春光般明媚,但不知是不是染上了深宫中的寂寥,因此看起来总是显得有些落寞。
“启禀殿下,陛下传旨请您过去。”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看见萧晗宸正看着蔡元祯的笑,唯唯诺诺说了一句。
萧晗宸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马上就来。”
说完之后,萧晗宸便将画轴卷起,放好之后才跟着太监离开。
看着萧晗宸离开的身影,蔡元祯不禁也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陛下和朝廷早就已经**不堪,而最有可能担当起大任的大皇子却似乎对皇权并没有兴趣,瞧他的模样比起权势更喜欢舞文弄墨。
二皇子蔡元祯如今还并没有见过,但前世有所听闻,他为了抢夺皇位起兵造反,逼迫老皇帝让位。
这样的谋逆之人若是当上了皇帝,恐怕老百姓更没有好日子过。
至于萧楚陵……周蛋,他又能当好一个皇帝吗?
如今萧楚陵完全就是听从江煜的,恐怕将来他不论做什么也都是江煜的指使。
蔡元祯现在有些混乱,究竟曾经那个在东洲府笑容清澈、眼眸单纯如孩童的江煜是真的?还是如今这个谈笑之间,就能索取他人性命的江煜是真的?
蔡元祯突然对命运的发展有种无力感,走在宫中长长的甬道中,只觉得疲惫。
“哪个该死的?竟然敢冲撞娘娘的轿撵!”
一声厉斥响起,蔡元祯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路失了神,竟然撞到了宫里娘娘的轿撵,立马跪下赔罪:“小的有眼无珠无意冲撞,还望娘娘见谅!”
蔡元祯不敢抬头,却听出了在她头顶上说话的娇俏声音,是玉昭容的:“哎呀,眼下真的是什么人都能进宫了,走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吗?”
眼看着主子生气,她手底下的人立马站出来用尖细的嗓音说:“今日你是冲撞了咱们娘娘,可若明日你要是冲撞了皇后、皇上,那可更不得了了,你这小命还要不要?”
玉昭容淡淡地说:“别跟她废话了,就让她在此自掌嘴三十下,这件事便过了。”
玉昭容的贴身宫女立马上前喝斥:“你听到了吗?娘娘宅心仁厚,就罚你掌嘴三十下,还不快谢过娘娘!”
受过现代教育的蔡元祯真的没有办法当众做出这种屈辱的事,自己扇自己嘴巴子,简直比上来打她几棍子还要令人难受。
她紧咬住下唇,有些手足无措。
见蔡元祯没有反应,玉昭容淡淡地开口:“既然她不愿意自己动手,那便由斐心动手吧。”
“遵命。”
一名宫女应声之后,挽了挽袖口,直接上前抽了蔡元祯一巴掌。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蔡元祯还是直接被打翻在地,嘴里一阵腥甜,鲜血从嘴角流下。
但比起疼痛,蔡元祯感受到更多的是屈辱!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这么对她?
明明都是人,可她却要在这里任人欺凌……
见蔡元祯倒下,那名叫斐心的宫女又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起来之后再次抽了好几个耳光。
蔡元祯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
玉昭容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几个耳光便是让你好好记着,下回可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众人就这样看着蔡元祯挨打,就算有人路过也都是缩在一旁走过,而玉昭容和她身边的其他人,则像是欣赏一般看着蔡元祯挨打。
这才刚被打了十几个耳光,蔡元祯便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开始耳鸣了。
估计是没有人来救她了……江煜眼下也不在这里……
若是他在的话,一定会想办法的……
“呦,娘娘这是在惩戒下人呢?”熟悉的声音响起,但蔡元祯耳畔是一阵蜂鸣声,分辨不出声音。
玉昭容扬了扬手,行刑的宫女停止了动作,没人拉着蔡元祯,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玉昭容对来人说话中也带了几分恭敬:“王掌印,您此时怎么不在御前伺候?”
王英莲笑着说:“这不皇上让我去太后娘娘那儿送点东西嘛,眼下我正赶着回勤政殿呢。”
玉昭容笑得妖冶灿烂,说道:“王掌印也是辛苦,我那儿有上好的雨前龙井,赶明给王公公送过去。”
王英莲连忙说:“不敢不敢,娘娘能记挂着老奴便是老奴的福分。”
王英莲低头看了一眼蔡元祯肿胀的脸颊,还有她嘴角的鲜血,对着玉昭容说道:“娘娘,有一事不得不说。今日我瞧见太后娘娘正在礼佛,看起来心绪不宁的样子,问了她身边的姑姑才知道原来是太后娘娘今日忧思,忌血光之灾。”
说着,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蔡元祯道:“下人犯错小惩大诫即可,就怕到时候连累了娘娘,到时候这些下人就算死一千回都不足以谢罪。”
王英莲说话很有技巧,而且也非常有分量,玉昭容一听便说:“王掌印说得有理,还多亏您提醒,今日之事就算了,不过这茶还是要送您的。”
王英莲笑着将腰弯得更低了:“那便谢过娘娘了。”
等玉昭容走后,王英莲叫两个太监将已经被打得头晕眼花的蔡元祯带到了值房内,用冰毛巾给她冷敷。
王英莲坐在桌案前,正喝着清茶,眼神看起来阴恻恻的。
口鼻处流了不少血,染红了毛巾。
简单处理了之后,蔡元祯跪下向王英莲道谢:“今日之事多谢干爹出手,若非是干爹,元祯今日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王英莲放下茶盏,轻声道:“你倒是也别跪着了,说来我也有责任,近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忘在陛下面前提给你个虚职的事。”
“在这宫中行走便是如此,若你没有身份或者靠山背景,免不了受人欺负,下回我让人将此风声传一传,你行走起来也会方便很多。”
蔡元祯的头磕得更低了,虽说从前她对这个太监有所不齿,可今日此番话确实是他全心全意在为她考虑。
不管是有所图谋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都比玉昭容那样仗势欺人的好太多了,亏她之前还为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进宫陪伴一个如此年老的男人而感到惋惜,如今看来也是她多虑了。
人家依着有权势可仗乐在其中。
蔡元祯朗声谢过:“干爹之恩元祯无以为报,以后有机会定然为干爹赴汤蹈火。”
王英莲上前将蔡元祯从地上扶起,为了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道:“咱家帮人从来不求回报,只看是不是自己人,你只管在宫里好好待着便是,其他的有我呢。”
蔡元祯垂下了头说:“是,多谢干爹关怀。”
王英莲眼含微笑地看着蔡元祯,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英莲派人用马车将蔡元祯送回了家,回到家后在木槿诧异的目光里,蔡元祯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照着铜镜,蔡元祯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就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了,今日若不是王英莲出手,恐怕这张脸都要毁了。
木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含着泪问蔡元祯:“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蔡元祯想笑笑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只要一笑脸就痛,便想着打发她去做事:“你去给我弄点冰块,越多越好。”
木槿眼中噙着泪,用力地点点头。
没过多久,木槿就把冰块找来了,端着冰块进来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小姐,江侯爷来了。”
蔡元祯顿时心一惊,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要是被他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定然要心疼了。
而且他在朝堂之上又有权势在手,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蔡元祯转身对木槿说:“不要跟他提起我受伤的事,就说我在沐浴,沐浴完就要睡了。”
木槿点了点头,立马转身跑出去回话。